还没等靳家夫妇点头,符玉迟抬腿往屋里走去,孙妙儿紧跟在他后面。
榻上的靳老二已经没了气息,连余温都散得差不多了,俨然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床头还挂着只穿了一半的寿衣。
符玉迟走到近前,先是按了按他脸上的脓疮,又掀开寿衣勘验了四肢。
孙妙儿目睹这样的场景,心里便揪得发紧。
光是看着靳老二,她都害怕,何况师傅还要上手去摸。
符玉迟眉心微微蹙起,借着屋里的微弱的光,只能看到他半个身子藏匿在暗影里。
“他不是病死的,是中毒。”须臾,他缓缓吐出几个字。
靳婆子冲上前死死抱住儿子的胳膊,瞪大双眼盯着符玉迟,惊呼道:“不可能,怎么会是中毒!我不相信!”
“来给我讲讲他生病的过程。”符玉迟的语气十分平淡,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羽营什么样的事做不出来,最重要的是,他们能把这些手段使得神不知鬼不觉,让人找不到破绽。
“他中的毒也是宫廷秘药,你们找民间大夫,就算他们把脑子都想穿了,也诊不出这是什么病。”符玉迟解释道,“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你儿子的确有病,但病是一码事,中毒又是另一码事。”
“他的病不致死,毒却能随时要了他的命,他给你们送的也不是什么良药,不过是解药罢了。”
靳家夫妇怎么都没想到是他们自己害死了儿子,眼下怎么都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靳婆子更是直接瘫坐在地上,胡乱捶着地,“我苦命的儿啊,怎么偏偏是他啊!”
“怎么偏偏是他?”孙妙儿终是忍不住开口,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用在此时最合适不过,“要不是你俩经年累月的做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你说那人能找上你们吗?”
“不用药拿捏住你们,你们怎么可能乖乖给他办事,又怎么可能把最好的货都交给他?”
靳老头亦是失魂落魄地注视着榻上的尸体,深陷的眼底是无尽的空洞,自言自语道:“我就说,他的病来的蹊跷,怎么好好的咳嗽就成了浑身生疮!”
孙妙儿看见靳家夫妻俩狼狈不堪的模样,也算是恶人自有天收,冷声道:“我劝你们最好还是去衙门自首,别等着官府来查你们,到时候罪加一等。”
“你们是等我上禀官府还是自己老老实实的投案?”她抱着肩膀,睥睨着他们二人,能处置了这两个恶霸也是好的,至少从今往后大槐村有女儿的人家能过个安生日子。
靳老头受了惊吓,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连连点头,“我们自己去投案,就不劳烦两位了!”
屋子的气味委实难闻,孙妙儿深吸了一口气,险些没有呕出来,“师傅,咱们出去看看吧。”
那间传闻中用来关人暗室她还没有见过。
绕着靳家看过一圈,在主屋的后面有间土坯房,大概就是那儿了,但是门上栓了铜锁,只好再把靳老头叫来开门。
靳老头颤颤巍巍地拿出钥匙,打开铜锁,怯怯说道:“两位要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料理老二的后事了。”
还没等孙妙儿开口,身后已经不见靳老头的踪影。
“师傅,他们想跑。”孙妙儿敏锐地嗅到一丝狡诈的气息,这点把戏还是瞒不过她的眼睛的,不然靳老头怎么可能这么听话的来给自己开门。
符玉迟没有回头,只往小屋里走着,说了句:“你觉得他们跑得掉吗?”
孙妙儿借着手里蜡烛的光亮,照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地上有一些碎掉的麻绳,还有老鼠窜过,发出极其微弱的声响。
她甚至能够想象那些女孩被关在这里的时候是何等的绝望,土坯房连窗户都没有,就算是白天里面的大概也是一团漆黑。
潮湿而晦暗。
“他们不知道我娘去哪儿了,师傅,你说我该怎么办?”
此情此景,孙妙儿瞬觉一股无力感在周身涌动,之前做任何一件事的时候,她都是干劲十足,信心满满,但是这件事,做到这一步,她觉得自己真的尽力了。
“我是不是找不到我娘了,我也给不了小宁一个交代,他实在是太可怜了。”她自顾自地摇摇头,无力感侵袭了她的身体,让她萌生出了想放弃的念头。
因为等着她完成事太多,给她的时间又太少。
譬如小宁很快就会长大,在那之前,她才是孙家上下的依靠,一家的老弱病残,还要兼顾追查宋氏的下落。
符玉迟站在她身旁,将手轻轻搭在她的后肩上,温柔道:“没事的,我们慢慢来。”
曾几何时,他也觉得复仇是多么遥远的事,他从一开始就极力克制着这个念头,但时间久了,他才发现,人一旦有一股念头被压制住,就会生出各色怪异的想法来怀疑与否定自己。
正是孙妙儿的出现,让他释放出心底的念头,想明白了自己到底该做什么,同样,他也希望她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
对,慢慢来。
这样温柔的话仿佛给了她莫大的力量,如果有人能够陪着自己慢慢来,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条路,一个人走实在是太累了。
“师傅,谢谢你。”孙妙儿转过头看着他,对上那双极是温情的眼眸,自己确实早已慢慢沉溺了进去。
在这里的温情里沉溺着,却不曾迷失过,反而好似拥有了无穷的力量,无论自己去做什么,总有人在后面接应着。
而非一日一刻的感动。
符玉迟倏地低头,小声道:“小妙儿,是为师该谢谢你才对。”
羽营,皇帝,谢家,符家,他知道自己终究是逃不掉躲不开的,既然已经放了飞羽回去,那么这场好戏也就要开始了。
“小妙儿,以后的路也许会很难走,但我与你不一样,不会一声不吭地走,无论我做什么都会告诉你的。”他的语气是那样坚定,仿佛宣誓一般。
在表明自己对她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