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北边的官道过去,大槐村比抚水村好的一点就是路上平坦,不用翻山越岭,虽然远了些,不过马车坐着,点心吃着,热茶喝着,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就到了魏家。
魏景年上去扣门,出来开门的管家一见是他,大喜道:“少爷回来了!”
孙妙儿甫一走进魏家,入目是一派古朴的气息,与平南城的商贾不同,魏家在乡下,住的是祖宅,是经过几代人修缮而来,所以连带着细节都透露出主人的用心。
包括盆景修剪的形状,花瓶瓷器的摆放,无一不讲究。
“少爷,出去这么多天累了吧,快坐下喝杯茶。”
迎面走过来一个小丫鬟,十二三岁的样子,生得伶俐可爱,尤其是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眼黑足足占了大半,笑起来弯弯的,很是喜人。
魏景年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盏,眼都没抬,道:“青琐,怎么就一杯茶?看不到吗,你家少爷带了客人回来,几日不见,眼睛还不好使了?”
唤作青琐的丫鬟听了训,脸上的笑意霎时僵住,眼眶发了红,却还是转头倒茶去了。
孙妙儿偷打量着王雪如的脸色,自打那丫鬟露面起,王雪如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是警惕的敌意,还有些许的厌恶。
“景年哥哥,她是谁啊?”王雪如的声音娇滴滴的,仪态却大方,极其自然地落了座。
魏景年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也不曾注意她微妙的表情变化,答道:“青琐是自幼跟在我后面的丫鬟,哪儿都好,就是笨了点。”
“我看也是。”王雪如亦是跟着笑起来,心里也有了数。
不多会儿功夫,魏荣昌从作坊里回来,听说儿子回来了,直接进了前堂。
“爹!”
魏景年顷刻恢复了正经神色,起身站得笔直,低着头,很是恭敬。
魏荣昌粗略环顾四周,看清楚家里的客人,“恩,带客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魏伯伯,事情来得急,都没空给您打声招呼,这点茶叶是特地给您带的。”
王雪如帮魏景年打起掩护,把手里的东西递上前头。
“雪如客气了。”魏荣昌点头示意,目光扫过,停驻在符玉迟身上。
王雪如道:“魏伯伯,实不相瞒,这次来大槐村,我想看看有没有人家还养蚕的,我想打听一样东西。”
“养蚕?”魏荣昌皱眉,“雪如想打听什么?”
“缫丝织布。”她并不想如实回答。
魏荣昌脸上闪过微诧,“缫丝可不是个容易事儿,你要什么料子,让景年带你去我家的库房,随便挑些就好。”
“魏伯伯,我要的是白胚纱。”
魏荣昌面露异色,“白胚纱?要这个做什么?现在很少有人做白胚纱,那是前朝流传下来的一种织造方式,到现在也有几百年了,几近失传。”
“况且白胚纱的织造费时费力,产量也低,并不能流通于市场。”
孙妙儿就猜到是这么个情况,不能传承下来的东西不一定不好,也可能是适应不了当时的社会。
白胚纱轻薄,上京在北,一年四季都算不上炎热,基本过了八月天就凉了,所以上京人士都不喜用白胚纱做的衣服,既然上京都时兴不起来,下面自然也都不会效仿。
通常是上京时兴什么,下面的地方就会跟着仿制稍微廉价的料子,再不济的,也会用麻布来做近似的纹案,贩给更拮据的人家。
孙妙儿替王雪如开口道:“魏老爷,是这样的,听说大槐村有不少人家都是靠缫丝织布为生,我们就想打听有没有人家还保留着白胚纱的手艺。”
“就我目前所知,这些人家使用的都是最新的织造手法,白胚纱,少。”魏荣昌言简意赅,想让他们趁早打消了心思。
大槐村少说也有一百多户人家,难道一家一家的打听不成?
孙妙儿笑答:“多谢魏老爷解疑。”
魏荣昌的视线继而又回到符玉迟身上,这青年往前堂里一站,姿容仪表属实过于夺目,“这位是?”
魏景年介绍道:“爹,这是孙姑娘的师傅,符先生。”
魏荣昌听了,不作他想,抿了口茶,“你安顿好客人,别忘了去同你祖父请安,多日不见,他天天与我念叨你。”
“知道了。”
魏景年表面上应着,背过身却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一想到又要应付那一屋子的女人,他就头疼得厉害。
“雪如,这样,等下我们去村里转转,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得找村里的老人,照魏老爷刚才的说法,年轻一辈的定然不懂白胚纱,要是能找到几个长寿的,说不定还有办法。”
孙妙儿其实留了后手,如果实在找不到白胚纱,也能用其他料子应付,不过大概很难达到“沙沙作响”的效果。
魏景年想拦着他们,提议道:“雪如,孙姑娘,我得先去见祖父,今日也不早了,不如明日一早再去忙。”
孙妙儿转身望着外头的天,白昼变短后,这个时辰天竟然快黑了,便道:“也好。”
不多会儿功夫,便有管家领着他们去了厢房。
“魏家真大,比我家大多了。”
王雪如绕了几转都没走到厢房,不禁感叹起来。
魏家的管家在前面,略微得意地说道:“这还只是前院,我家老太爷住在后院,比这大多了!”
王雪如瞪着眼表示惊讶,没再出声。
孙妙儿一路走着,已经把路都记在心里,这样出入也不用麻烦别人了,“师傅,你听过白胚纱吗?”
她发现,师傅这个人,用不上他的时候,和不存在没区别。
“我家中从前有把团扇就是白胚纱的。”他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
孙妙儿嗔道:“那师傅你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我。”符玉迟摊手,你不光没问我,还想偷跑,要不是被我逮个正着,你怕是又跑了。
其实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他虽然没说,但孙妙儿从他漫不经心的表情里把这些话都读出来了。
孙妙儿扯着嘴角笑着,讪讪道:“师傅,你快给我说说白胚纱到底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