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水村,老孙家。
“小贱蹄子,我今天不打死你,你就不知道这屋里是谁当家!”
木门从里头反锁上,妇人面露凶光,手里抄着把两丈长的槐木棍子,使上了吃奶的劲头冲地上人抡过去。
两棍下去,孙妙儿禁不住痛,呕出大口鲜血,呛到鼻子里,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四处飞溅,“婶婶……”
“娘,你别打姐姐了,我求求你了,再打下去姐姐会死的!”
孙小满跪在地上,奶呼呼的脸上涕泪横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拖住靳氏的裤脚,一面擦拭着孙妙儿脸上的血迹。
鲜血大口大口地涌出来,他越擦血就越多,浸透了他半个衣袖。
“滚开,吃里扒外的!她赔钱,你也要跟着赔钱不成,别以为你是老娘亲生的,老娘就舍不得打你!”
见儿子替着孙妙儿说情,靳氏只觉一股热流直冲脑门,抬起脚,狠狠蹬在小满的肚子上,将小人儿踹出老远。
“小满!”
孙妙儿拼尽全力在鲜血里挪动,地上的泥灰混着血液糊满了她的鼻腔,让她再看小满一眼,还没等到她拉住弟弟的手。
又是狠狠一棍落下。
瘦弱的身躯倒在血泊里,渐渐没了声响。
“姐姐,姐姐你醒过来,你睁开眼看看小满啊!”
在一阵哭天抢地的哀嚎里,孙妙儿缓缓睁开眼,疼痛侵袭着她的四肢百骸,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哭得肿如桃核的双眼。
“姐姐,你醒了!”
孙妙儿醒了。
可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前往x宝2021年度风云商业人物的颁奖典礼上,一辆卡车逆向越道,之后世界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原主的记忆袭来,自己重生了,21世纪的孙妙儿丧生在颁奖前夕的车祸中,现在的孙妙儿,是个被活活打死的可怜虫。
“好啊,我就知道你这贱人的命硬得很,和老娘装死呢?”
靳氏表面佯装镇静,其实方才那会儿她心里也是吓得不轻,要真是把个人打死了,还不好交待,不过转念一想,平日里她一直限制孙妙儿出门,村里都以为老孙家的孙女早就没了。
毕竟死了爹疯了娘的种,谁都不愿意搭理,平白沾染了晦气。
“婶婶,真打死了我,你能好过吗?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原来古代真的可以草菅人命,着实让孙妙儿开了眼,她可不想再白搭一条命上去,既然老天爷开眼让她没死,自己还不好好珍惜得来不易的机会。
“你?”
靳氏面上滞了半瞬,本想再补上一棍子,却被孙妙儿的话回呛得慌了神。
“妙儿啊,妙儿,你开开门!”
门外响起孙老太焦灼的呼喊声。
靳氏干脆地甩掉手里的棍子,倒是忘了家里还有这根老骨头,没好气地去把锁门的栓子拿开。
见靳氏收敛了些,孙妙儿躺在地上缓了口气,旁边的小团子也终于止住了呜呜咽咽的啼哭。
“你怎么又打妙儿了?!”
见到屋里的情形,孙老太吓得险些背过去,幸亏有拐杖拄着,不然早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自己可怜的孙女身下鲜血四散,奄奄一息。
“就五十斤柴都劈不完,我还得有吃有喝的养着她,难不成你这老婆子替我养她吗?”
孙老太气得举起拐杖,哐哐敲了两下,将一旁的孙小满搂进怀里,“妙儿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就去报官!”
“报官?到时候你没了孙女,你的宝贝孙子还得落个没了亲娘,我看你这老脸往哪儿搁!”
靳氏可不怕这套,孙老太向来只敢唬人,她这把散架的骨头,估摸着连抚水村都走不出去。
“婶婶,你把我打死说得容易,我死了以后,我的尸体你打算如何处置,是烧了,还是抛尸,还是碎了?难不成你当村里都是瞎子不成?我不会吭声,你当奶奶和小满都是哑巴吗?”
靳氏脑门发懵,啐了口唾沫,边走边骂,“死鸭子嘴巴倒是硬,你在孙家一天,就别想好过一天!老娘就是你的天!”
“小兔崽子,跟老娘走!”临走还不忘顺走了小满,小满千百个不情愿,却又怕娘再拿姐姐撒气,只好跟着走了。
待听不到靳氏的声音,孙老太将妙儿扶到床上,一言不发,只抹着泪,可恨自己连个孩子都护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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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姐。”
门外传来男童清脆稚嫩的声音,孙小满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
孙妙儿赶忙比出噤声的手势来,“嘘!小心被婶婶发现,少不了你一顿打!”
占着原主的身子,自然有原主的记忆。
对婶子靳氏的的恐惧似乎是刻在骨子的。
孙家老太生了两子两女,孙元勇是孙妙儿的父亲,孙家的大房,次子孙元虎是小满的生父,靳氏的相公,另外两个女儿皆已外嫁,甚少回来。
七八年前,孙元勇被人带着去山里挖矿,结果碰上山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宋氏一夜之间没了男人,一蹶不振,半疯半傻,也没了踪迹。
“姐姐,我从厨房给你盛了碗粥来,你趁热喝了。”
孙小满指了指窗外,比划了个睡觉的姿势,孙妙儿看出他的意思,这个点靳氏正打着盹儿。
孙妙儿老太上了年纪,身子不如从前硬朗,孙妙儿家顺其自然地交给靳氏打理。
见到孙小满手里的热粥,孙妙儿心头顿时一酸,可怜的小满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堂姐早已病入膏肓,一命呜呼了。
小满长得圆头圆脑,一双眼睛乌黑发亮,孙妙儿摸着他的脑袋,捧起碗,将粥一口喝光。
“真香啊!”
这具身子饿得太久,从前孙妙儿可不觉得清粥美味,不过眼下活命要紧,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再死了不值当。
孙家大房的屋子早就被靳氏霸占了去,原主被赶到偏屋里艰难度日,孙老太也被靳氏扔到了厨房里住,在灶台拼了几块木板,说是孙妙儿老太病得太重,有晦气,住在这儿好得灶王爷保佑。
“孙小满!”
院里传来靳氏的声音,吓得小满一溜烟就没了踪影,孙妙儿熟练的将碗藏到床下,躺回床上,不出所料,靳氏紧跟着就进了屋。
靳氏往凳子上一坐,环顾四下,没找着自己的儿子,“妙儿,你这身子见好了吧。”
自打两年前的时候,靳氏就想把原主卖了,孙妙儿有过这段记忆,去年年底,靳氏领了个牙婆子回来,想把孙妙儿儿卖去舞坊,可这身子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牙婆子哪里看得上,见了人后,一口回了靳氏。
靳氏恼火,到手的银子丢了,还白搭了牙婆子一顿饭,抓着孙妙儿儿教训了一顿才解了气,这次又不知道要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妙儿身子好些了,只是这两条腿还是使不上劲,沾不了地。”
要不是从前被靳氏虐待狠了,这身子哪至于如此虚弱,让她连走路都费劲。
靳氏心有不甘,又怕是她装病唬自己,“赵老爷家里就快来领人了,你麻利些,病殃殃的给旁人瞧见,还以为我虐待你不成!”
原主对靳氏向来是逆来顺受,有求必应。
见孙妙儿没什么反应,靳氏又接了话。
“你这副病鬼样,人家哪能相得中你?假若相不中,婶婶兜里没钱,小宁这辈子就只能在地主家里当牛做马了。”
从前孙妙儿每每想反抗,孙小宁就成了靳氏要挟她的把柄。
靳氏是出了名的会算计,凡是与她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她是个掉进钱眼里的货色,凡是能沾到的便宜就没少过她的份儿。
"咳咳咳,咳咳咳……"
孙妙儿一口气没提上来,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倒不是她惧怕靳氏,只是眼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如先来一出缓兵之计。
孙妙儿身子虚弱,靳氏怕折了价钱,也不敢匆忙让赵家来领人,"妙儿,不是婶子亏待你,家里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老婆子这几年治病花了不少钱,那几亩药材地也一直荒废着,就靠你叔挣得那点儿工钱,实在是撑不下去,你要是还有点孝心,就听婶子一句,去了赵老爷家,我手里也能闲出银子来给老婆子治病。"
靳氏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将孙老太抬出来,反正向来能让孙妙儿儿乖乖就范的无非就是孙小宁和孙老太。
孙老头子还在世的时候,孙家也曾是村里的大户。孙家祖上从医,到了孙老头子那辈,虽然医术没落了,却留下几亩药材地和种药的手艺,孙老太年轻的时候打理药材地,孙老头子负责卖药材带着治治小病,家境颇为殷实。
可偏偏孙元虎和靳氏是两个好吃懒做的家伙,宁可药材地荒废也不肯打理,成天净想着钻些钱漏子。
靳氏每月收着孙元虎和孙妙儿小宁的工钱,又想借机把孙妙儿卖了。
"娘,我饿了。"
孙妙儿从门边钻出来,拽住靳氏的袖子。
靳氏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儿子,"小兔崽子,早上不好好吃,这会儿才什么时辰,你倒闹起饿来!"
"娘,快去给我做饭!以前奶奶都是这个时辰给我做饭的!"
孙小满躺在地上撒泼起脾气,两腿乱蹬,还不忘偷偷给孙妙儿使眼色。
孙妙儿姐弟和孙小满都是孙老太一手带大的,从前孙老太身子好的时候,靳氏整日在家里享福,也没怎么照顾儿子,现在儿子对孙老太有了感情,靳氏又分外眼红,想着儿子哪能不和娘亲,便天天把孙小满绑在自己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