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乔桦使银钱打点不成,却得知自己家老娘根本还没升堂审过,遂赶紧连夜写了一份诉状呈给了县衙,为老子娘和小妹洗刷冤屈。
孟仁甫一看,这封诉状格式严谨,案由和事实交代清楚,就是笔法有些青涩,应当不是代书所写,是他本人写的。
诉状上大意是吕氏和乔枣花并非在街上无故闹事,而是事出有因云云,还请大人明断。
孟仁甫不由得嗤笑一声,把诉状递给一旁的师爷:“这人,我还没去找他,他倒送上门来了。你看如何?”
师爷接过诉状,大概看了两眼,不免也笑了起来:“这人竟还以为他母亲关到如今仅仅是因为街头闹事?”
就好比这芸丫头都打上他家里头了,他还在这守山门呢!
孟仁甫原本还打算等吃过午饭再升堂,但既然对方都把诉状递上来了,那不如遂了他的意。他掸了掸自己袖子上不存在的灰,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来人,预备升堂!”
“大人!”师爷连忙拽住了他,“乔小娘子恐怕不占上风呀!”
“无妨无妨!”孟仁甫咧了咧嘴,笑道,“我想办法让她占上风。何况,她又不是个蠢笨的,她牙齿利索着呢。”
孟仁甫换上官袍,戴上官帽,做好了准备,这才去前头衙门里升堂。
这几年里县衙很少有什么案子了,百姓安居乐业,家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突然间衙门里传出升堂的动静,迅速引起了一些吃瓜百姓的关注,他们围在县衙门口,想要看个热闹。
既然是公审,那就可以允许百姓围观,孟仁甫并没有下令驱赶,而是看着下头的人。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孟韶卿把这件事捅给了自己阿兄,如今孟少恒也来了。
在她的认知,虽然阿兄和乔芸两人的事不被爹娘看好,但阿兄一定是喜欢着阿芸姐姐的!
如今阿芸姐姐陷入麻烦,她得快些喊阿兄来看才行。
不过孟少恒肯来,那是听说了云雪媚也会出面。征得了阿爹的同意以后,孟少恒和孟韶卿兄妹俩就偷偷站在公堂旁边的耳房里,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瞧着大堂内的动静。
这时的百姓没有跪听候审的习俗,所以乔桦是站着的。而吕氏和乔枣花因为是囚犯,所以得跪着。
孟仁甫坐在公堂上,看着手里的状纸,捋着自己的胡须,慢条斯理道:“堂下人有何冤情,速速报来。”
“启禀县令大人!”乔桦眼白里尽是血丝,眼眶底下乌青,像是几天没睡好觉一样,他深深行了个礼,道:“家母于前几日在集市并非蓄意闹事。另一当事人确实为我侄女,也就是乔家大娘子,乔芸!白荷村中人皆可为证!还请大人明察!”
“好!”孟仁甫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挑了挑眉,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便着人去白荷村请人,顺带请乔家小娘子前来。你们且在此等候!”
说罢,他发了两个签子,让不良去带人。
乔桦大惊:“大人,从这里到白荷村就算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要两个时辰呀!”
“怎么?”孟仁甫眯起眼睛,“你来诉冤,却不提前带好证人,要本官替伱去请,你还有何不满?本官这不是亲自陪你一起等吗,莫非本官等得,你等不得?你比本官尊贵?”
“呃……草民不敢。”乔桦满脑门冷汗,连连告罪,心里则疯狂吐槽。
同样都是等,自己要站两个时辰,老娘一把年纪了要在冰凉的石砖上跪两个时辰,县令只需坐着就行了!
他不由得瞥了一眼公堂之上。之间县令坐的是一张极为舒适的云石靠背壸门凳,凳子上还铺着厚椅袱和靠枕,桌上也不停地有人续着茶水,看起来无比舒适。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呀!
乔枣花没跪一会儿就觉得双膝疼得不行,这要是在家,她非得哭闹一阵不可,但她现在却瑟瑟发抖,不敢吱声!
这周围站着一圈不怒自威的不良,一个个手里拿着齐眉长的水火棍,他们的眼神是那样骇人,仿佛下一秒那棍子就要把她打得皮开肉绽!
乔枣花心里暗恨,她恨害她入狱的乔芸,也恨上了乔桦。三哥也真是的,为什么不能直接把她和娘弄出去呢?为什么还要执意让她们到公堂上来?他都做秀才了,怎么还这么没本事!
吕氏则已经有些麻木了。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最看重的小儿子,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成了小儿子的拖累。
由于乔芸离得近,她很快就到了。
乔芸为了今天能刺激到吕氏,特地换了一身很好的料子。
她上身穿着用水红色明霞锦裁的直袖上襦,特地把放量做得大了一些。少女细白的手腕将袖子衬得很宽,好看,但是不免有些累赘,越发能显出她现在根本不用干活;下身则系着一条蔚蓝色的水波绫细褶裙,水波绫本身纹理就如水波一般,打上褶子后走起路会让布料受到的光照并不均匀,这样就衬得绫面越发像阳光下的水面一样波光粼粼。
云雪媚则系着晴山色百迭裙,穿着星郎色的对襟上袄,外罩一件飘飘忽忽的月白色大袖衫,除了内里的中衣,一身都是轻容纱,梳着双环飞仙髻,戴了一头银胎孔雀毛仿点翠的头面,耳朵上是莲子米大的珍珠做耳钉,画风跟世人格格不入,好像她下一秒就要乘云飞走。
论刺激人,乔芸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她与云雪媚走上衙门的那一刻,乔枣花的眼眶顿时就红了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没爹没娘的死崽子能糟践这么好的料子!她乔枣花是阿娘的心肝肉,被两个阿兄捧在掌心的珠子,她才配穿绸缎!
然而她这辈子穿过最好的衣裳也不过是郑氏那日拿给她的那一套橘色的平纹绸!
乔芸今日穿这一身大摇大摆地来她眼前晃,在乔枣花眼里那就是明晃晃地炫耀。
小娼妇,你等着吧……乔枣花恶狠狠地盯着乔芸,咬牙切齿地暗暗骂着。她发誓,等乔芸回到了乔家,他非得把她这一身扒了不可!
不,不对!乔芸这死丫头定然还有不少好缎子,到时候都让她交出来!
其实乔枣花这未免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她的两个阿兄,乔林和乔桦,没一个是真心疼她的。
吕氏为了供着这么一个老妹儿,把全家榨得一点油水都不剩,乔林天天下地累死累活,回来还只能喝稀的,干的粮食和好菜肉全都到了老妹儿的嘴里,谁心里不会有怨气呀!
也就乔松那个顶顶老实的人任劳任怨地养着一大家子!
云雪媚出现的那一刻,不管是门外看热闹的百姓,还是厅堂里的乔桦,所有人眼睛都直了。
我滴乖乖,曲沃县还有这样的美人?瞧瞧这通身的仙气儿!
乔桦都呆了呆。
如此美人……如此美人!要是这样的美人是他的家眷,那该多好呀!
可惜他已经有了妻子郑氏了,不过,等他以后做了进士当了大官,没准还能把她纳为妾室,能和这样的女子夜夜笙歌,那得是无上享受!
乔桦的眼光太过露骨,孟少恒看着这一幕,恨得牙根痒痒。
他捧在心尖尖上,连看上一眼都要鼓足勇气的白月光,这混账东西居然拿这么恶心的目光去打量!这仙女一样的美人是要让人供起来疼的,不是让人拿下流龌龊的心思玷污的!
孟少恒几乎要爆炸了。
他记得这厮好像也在书院里读书。
好,很好!
这个梁子他结下了!
孟仁甫没有理会这些小变故,而是径直看向乔芸。
“这位郎君说你确实是乔家大丫,你可否为自己辩解?”
乔芸垂下眼眸,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县令大人,民女实在不记得自己有这一门亲戚。”
“不记得?”孟仁甫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云雪媚亦行了个礼,道:“启禀大人,民妇有话要说……”
得了准许后,她将之前提前和孟仁甫串通过的词又念叨了一遍。
说罢,她垂下眼眸,道:“芸丫头如今记不起来,想必也是因为当时烧得实在太狠了。民妇就有一事不明,这么小小的人儿,当时为何会被灌了蒙汗药,躺在破庙里呢?”
吕氏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旧账为什么会被翻出来!
事情要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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