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赫连钰是一个二十一岁的青年,近几年在中大陆一等国的宗野王朝求学,是当前天澜国最有天赋之人,相传赫连钰是近几年天澜国中,最有希望通过大陆天医符师比赛,进入极北圣殿修习的人。
当朝皇帝,对他可谓十分器重,格外宠爱这太子,然而身负盛宠之下,赫连钰也并未养成骄纵的性子,相反性子沉稳,心思深沉,颇具谋略,深得皇帝赏识。
赫连钰一进门,先是给沈砚祝贺了一番,“昨日听闻沈家夺得了家族比赛的第一名,在这里,本宫要恭喜沈家主啊。”
沈砚少不得要赔笑,“太子殿下客气,草民惶恐。”
沈砚的确很惶恐,早闻这太子心细如发,有七窍玲珑。
他无缘无故地给沈砚祝贺,沈砚心底倒生出些许不安出来。
果然又听得赫连钰继续道,“只不过,如今沈家人丁稀少,如今竟然连几个能拿的出手的天医都没有…听说四大家族已经联名准备让沈家退出了?”
沈砚一听这话,后背就蹭蹭地冒起了冷汗。
赫连钰说的其实是实话。
如今沈家之中,便只有他、沈砚和另一位天医。沈家早年还是人丁兴旺的,那时候沈秋远还没像现在这样痴痴傻傻的,是天澜国第一天医;他的一双儿女也没有去世;艳艳的父亲也还没有死。
沈家还是天澜国第一家族。
但是随着家族人丁凋亡,沈家没落了。
甄医慈的母亲虽然出自沈家,但是,细细算来,甄医慈其实算不上沈家的人。
早上赵齐人派人过来通知四大家族决定让沈家退出的时候,用的便是甄医慈非沈家血脉为理由。
所以沈砚才想让甄医慈娶沈艳艳,这样甄医慈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沈家人。
那么沈家依旧还是四大家族之一的沈家。
却不料甄医慈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娶沈艳艳。
这可叫沈砚犯了难。
早上赵齐人过来说,如今沈家退出四大家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此事还得到了太子和陛下的许可。
最后一句话,是压倒沈砚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砚细细思索,赵齐人敢那么明目张胆地对付沈家,若背后无人指示,他怎敢?
太子来这里了,沈砚心里生出一些希望,心道也许和太子求情,说不定能沈家不用退出四大家族了。
便少不得拉下这张老脸,请太子帮忙。
太子闻言,面露难色。
“…沈家主,太抬举本宫了,这是你们四大家族的选择,本宫怎好干涉?”
赫连钰说这话可就虚伪了,若他真的不能干涉,他如今到沈家来是做什么的?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他并不是帮不了沈家,只是有条件罢了。
赫连钰这番话让沈砚又情不自禁地焦灼起来,“…殿下,我们沈家一族,守护天澜国也有几百年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退出四大家族,我死了之后,如何向沈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沈砚平时是个严肃的老人,平时从来没有对谁低声下气过,如今却少不得为了家族,拉下脸面来。
甄医慈将沈砚拉起来,“舅舅!别这样!”
很显然,如今不是四大家族要对付沈家,而是天澜国的君主和太子。
他们已经决定对付沈家,并且也已经这么做了,再继续求饶,也不过摇尾乞怜!除了徒增自己的可怜,没有丝毫用处。
赫连钰目光在甄医慈身上一扫而过,继续道,“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沈砚闻言,像是抓住了一线生机,问道,“太子殿下此言可当真?”
赫连钰道,“也简单,你们只要交出宝塔的钥匙,便仍旧可以稳坐四大家族之一的位置。”
沈砚的笑容凝聚了,随后缓缓散去。
他虽然年纪大,但并不是傻子,稍微一联系就能弄清楚来龙去脉。
……陛下和太子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逼他们交出钥匙么?
沈砚闻言,眉头皱成一块疙瘩,道,“太子殿下,你难道想重开宝塔么?可是曾经先祖有令,让我们四族分别保持四把钥匙,说道,除非国家有危难,否则绝对不可以打开宝阁,难道太子和陛下要违背誓言?”
赫连钰有些不耐烦了。
“谁要开宝阁了?就算开又如何?先祖也说了,到达危难之际,便可打开宝阁,说明里面有增强国力之法门,既然可以增强国力,为什么不早点打开?非要等国家有难才打开?不是暴殄天物么?”
沈砚气极,怒问,“太子当真是为了天澜国,还是为了从宝阁里获得力量,好顺利通过两个月之后的大陆比赛?”
赫连钰被沈砚说中了心思,顿时不悦道,“其他三大家族早已答应交出钥匙,只有你们沈家,一直迟迟不肯答应。如今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交出钥匙,你们还是四大家族之一的沈家;要么被驱逐出四大家族,然后我们来找你们交出钥匙,沈家主,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沈砚气在头上,偏生什么也做不了。
赫连钰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是受了皇帝的命令而来。
表面上是他要钥匙,实际上是皇帝要钥匙!
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帝要他交出钥匙,他还能留下么?
“罢了罢了!”沈砚无奈摇头,转身走进后院,没过多久,便捧着一个盒子从里面出来。
交给赫连钰。
赫连钰道,“沈家主,是个识时务的人,比老家主好多了。”
沈砚猛地抬头,看向赫连钰。
他说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早就和老家主谈过钥匙的事情了?!
沈砚恍然记起,沈秋远当年就是去参加宫宴的时候,晚上回来,在路上遭人袭击,才变成如今痴痴呆呆的模样!
难不成沈秋远变得痴傻会和皇室有关系么?
他死去的儿女,和二弟也是皇室下手的么?
沈砚怔怔立在原地,喉咙干地紧,想说什么,嘴巴张开了,却说不出一个字出来。
赫连钰得了钥匙,心情颇好。
“多谢沈家主交出钥匙。”
他将那盒子随手交给了身边的随从。
“本宫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赫连钰带着一队人风风火火的离开,整个院子里至少少了一半的人。
沈砚长长叹了口气,说不尽的无奈和悲伤。
没想到他们沈家一心遵守天澜先祖的遗愿的人,却最先遭受皇帝排斥!
罢了!罢了!
……
沈砚因为钥匙被夺走,以及了解到这段时间针对他们的是皇帝,心情很是低落。
身为外人的白月宴也无可奈何。
她和甄医慈什么也不能做。
沈砚心灰意冷,决定搬离帝都,带着沈秋远去个安静点的小镇,帮他养病。甄医慈全程会护送他们去。
白月宴便告别了他们。
离开浪城的时候是白天,白月宴也不能带着大白出来赶路去银纪那里,只能用飞行符文来赶路。
不过自己的速度还是比不上大白,走了一阵就得休息。
眼见脚底下正好有个茶棚,白月宴撤走飞行符文,走进那茶棚,打算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茶棚里没几个人喝茶。
白月宴肚子寻了个僻静角落慢悠悠地喝着。
忽然她眉头皱了起来。
紧接着一个人便坐在了她旁边。
白月宴转头,便看见一个带着半张面具的黑衣男人坐在她旁边。
可不是昨日在比赛中见过的神秘男人,风照澜么?
不过昨日,她是以甄医慈的身份出现的。
风照澜应该认不出她才是,遂面色平静地转头问道,“公子,你有什么事么?”
风照澜微微一笑道,“昨日我给姑娘一块青岚令,姑娘可想好让我帮你做什么事?”
白月宴握着茶杯的手指不由一紧,风照澜竟然认出了她?
然而他们此前从未见过面才是!
他是如何认出自己的?
风照澜似是知道白月宴的疑惑,深深地在空气里嗅了几下,“姑娘是好奇我怎么认出你的?不瞒姑娘说,是气味。”
白月宴深深看了眼前这个男人好几眼,没有说话。
风照澜继续道,“每个人身上的气味都是不同的,有的人是恶臭,有的人是清香,他们的气味大多千篇一律,直到昨天我闻到了姑娘你身上的独特的气味,那是一种罕见的…暗影浮香。”
白月宴一挑眉,道,“是么?什么暗影浮香,不会是你为了搭讪而瞎编的吧?”
“当然不是。”风照澜忽的凑近,挺拔的鼻子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暗影,显示的是姑娘绝佳的藏匿之能,那是一种令人心驰神往的神秘;至于浮香,自然是姑娘美人如玉,却像浮香一般若隐若现,飘忽不定…”
白月宴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取出几枚铜币放在桌上,“多谢公子夸奖,小女子受之有愧。”
白月宴起身,便要离开。
风照澜却道,“真的不使用青岚令么?比如去杀了迫害沈家一家的天澜皇帝…天澜太子?”
白月宴脚下步伐一凝。
那语气,仿佛他随时能亲手杀死这个二等国的君主和太子。
这个风照澜是什么人,那块青岚令又是什么?
“当然,如果你不想浪费青岚令的三次机会,也可以换种方式和我做交易,比如金钱什么的,我们青岚佣兵组织,向来只要钱到位,没有什么人是杀不了的…姑娘不考虑一下么?”
白月宴脚下一顿,转身问,“真的什么事都能做么?”
风照澜道,“当然。”
“那就请你不要跟踪我了。”
白月宴离开茶馆,行了一段时间,见那风照澜真没跟上来,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风照澜是何时跟着她的,她都不知道。
不过话说回来,这风照澜竟是个雇佣兵的组织头目么?
这青岚雇佣兵团真的很厉害么?竟然连明栾都对他敬而远之?
除了他的身份,值得探究,他说的话也很值得探究。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风照澜刚才说,天澜皇帝迫害了沈家一家?
沈家人丁稀少,这一点确实很可疑。
沈秋远痴傻,沈砚的一儿一女死了,沈艳艳的父亲也死了…按照风照澜的语气,这些人似乎都是天澜皇帝做的,为的就是削弱沈家的实力,再逼迫沈家交出宝阁钥匙?
如果是真的,这也太恐怖了。
昨日那一场比赛,看似是几个家族之间的比赛,其实背后则另有阴谋!
然而以白月宴的角度来看,沈砚交出钥匙,未必不是明智之举。
如果他继续拒绝交出钥匙,那么接下来遭受天澜皇帝迫害的可能是赵艳艳,也有可能是他。
留在那块钥匙在身上,除了给自己和家族带来无尽的麻烦,还能带来什么?
况且这钥匙,是皇帝自己要的。
沈家固守几百年的承诺,固然值得称赞。
但是最先破坏诺言的,也是那天澜先祖的后代。
离开官道,转入密林之中,白月宴才往银纪所在的方向赶去。
到后面人烟稀少之地,白月宴才召唤出大白赶路,赶路的速度总算提升了一点。
一人一虎来到早上和银纪分别的地方。
到达那里的时候,白月宴看到银纪还留在早上分开的地方,他坐在悬崖边,两条腿慢悠悠地摇晃着。夕阳在他银河般的长发上洒下一层橘黄色的光晕。
听到后面有声音,银纪转过头,见是白月宴,心中一喜,“你总算来了!”
白月宴心道这孩子不会从她离开就一直在这里待着吧?
白月宴便这么问了。
银纪‘嗯’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没关系,反正在下面是等,在这里也是等,都差不多。”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走吧,我带你下去。”
银纪身体化作一道银色流光,落到地上的时候,便恢复了圣翼白马的兽身。
有了早上的经历,这次白月宴顺利地跃上他的后背。
巨大的翅膀在风里上下扑腾,微风吹扬,白月宴闭着眼睛,享受着这短暂的舒适。
忽然发现整天不去思考那些叫人头疼脑胀的事情,是多么闲适和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