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宁若有所思,喃喃道:“她的命可真好。”
又有上官宇呵护,还有李安泽死心塌地,如今,这远在射声大营的白展轩亦是在担忧她。
怎么个个男人都对她神魂颠倒?就因她有一个好看的皮囊么?
白展轩没发现柳惜宁黯淡的眼神,自顾自嘁一声,反驳道:“你开什么玩笑,她命好?她命差得要死好罢!三岁就没了亲娘,她爹也不管她,那继母老妖婆跟一儿一女磋磨地她都差点断气了。真的,我就没见过比她还惨的。”
柳惜宁问:“你跟她很熟?”
也不知为何,看着白展轩维护沈忻月的样子,她的话问出口,心中便颤了颤。
白展轩回道:“熟啊!拜把子的交情能不熟吗?”
柳惜宁颤过的心突地沉了几分,她没甚表情地闭口无言,仿佛世界上所有的好事都被沈忻月遇到了。
而她,除了父兄疼爱,什么也没有。
白展轩见她沉默,嬉皮笑脸地道:“你终于不哭了!快擦擦脸,鼻涕都糊到下巴上了,真够脏的。”
被嫌弃的柳惜宁刷一下红了脸,活这么大,还没在旁人面前如此放肆大胆地不顾形象过。
除开鼻涕,眼泪也糊了一脸,发丝也散了一额头,身前的衣襟全是泪渍,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自我安慰:好在白展轩自个也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混世模样,应该不会与旁人提起自己这丢人的事罢?这样的话,自己这丢人现眼的黑历史,也就只有白展轩一个人知道。
如此开导自己一番后,她装作若无其事,拿起手帕将面部各处仔细擦拭,又将本就散了的发髻整个拆开,认真地重新绾了发。
白展轩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见证她一丝不苟地一步一步将一背青丝绾成两个圆圆的发髻,心中啧啧称奇后,他问恢复成平素温柔模样的她:“我带你去试试我新研究出的箭驽,去不去?这个能射一里远,保证是全大鄢射程最远的驽。”
柳惜宁心中的阴霾散了大半,她本就历来对箭器兴趣浓厚,有机会率先见到最先进的箭驽,自然是乐意的。
她欣然接受了白展轩的邀请,等他取了帐中工具架上一个刻刀,跟着他出了帐篷。
——
风雪势头渐弱中,时日往前又过了好几日。
历安二十四年,三月十八,胡人第二次南下,攻入大鄢漠北,妄图第二次洗劫整个和城百姓。
“报——”
一声声高亢嘹亮的呼喊随着侦查士兵急马狂奔,从大营一路疾驰到主帐跟前。
守卫利落地掀开门帘,将侦查士兵让了进去。
“讲!”
上官宇站在一个硕大的沙盘边,正和秦意、柳肃、周恒推演着行军,听得“报”,立刻握着手中长竿直起身,等他开口。
“胡族六万军马已过丁明关!”
这便是已入了大鄢境内,按脚程,不足一日皆可到达大鄢离胡族最近的城池和城。
上官宇面色一凌。
侦查士兵离开后,几人匆忙对视,心下沉了沉。
按探报,胡人现下至少二十万军马,如今却只出来六万,意味着大批人员还留在胡族境内。
几人将目光落在刚才推演的沙盘之上,谁也没有出声。
半晌后,柳肃皱眉打破沉默:“怎和当初一番模样。”
秦意闻言,再次将目光落在上官宇面上。他面色苍白,嘴唇褪尽血色,额间似还浸着细汗。
秦意暗叹一口,上官宇这番心病未消的模样,可怎去亲自迎战?亲自去那邺兰城?
他撇了一眼更漏,在上官宇愣神中去门外吩咐了一句什么,再回来看着沙盘。
按几人讨论,胡族探知大鄢已派兵来漠北,应是比初次侵犯时来人更多才更有胜算。初次便是来了六万,若这次多派两万,则留其大本营的军马则堪堪一半上下,也比当下能好不少。
而大鄢此次派军十五万,若以六止六,余下九万,除了大营需得一万做留守,只八万可用。
以八万击十四万,恰如六年前,五万去击十万。
翻天山本就险中求胜,翻过去后后援亦难以未继,只得速战速决。
对方出其不意,他们先前推算的方案则不能贸然用上。
于是,秦意开口道:“不如用第二个,诱敌深入?困其在和城。”
柳肃点头同意。
上官宇微一思索,提议道:“夜长梦多。若对方在和城探得,我方只留了一部分守城,届时邺兰城恐有准备,我们再去进攻,岂不更难。”
“同意。”周恒附议道。
一时间商讨陷入胶着。
速战速决有优势,静观其变亦更有胜算。
直到沈忻月进帐,其余三人退出大帐歇息片刻时,这番讨论仍旧未得出结论。
上官宇见沈忻月进来,目露诧异。辰时刚过,这个时候并非平素她来督促他用膳之时。
他走上去牵他的手,问她怎么来了。
沈忻月回握他:“我想你了,便来看看你。”
上官宇眉眼动了动,目光往帐外一撇,勾唇笑笑。
“我哪有那般脆弱?要你时时盯着。”
他这话既说给沈忻月听,更是说给自个听。
他从接到胡人入境的消息起,通身便因激动而微抖,心脏跳动地实在太快,一个心虚浮在空中,迟迟不知该落在何处。
沈忻月笑:“我知道,云璟哥哥是最厉害的。”
平素她若是说这番话,上官宇会认为她意有所指。今日看她眼中清澈透明,亮如星辉,面上的笑容亦是干净明媚,他心知,她说的是正事。
“这么信我?”上官宇挑眉问。
沈忻月毫不犹豫地点头“嗯”了一声,然后上下打量他。
即使是在帐中议事,上官宇也是整日戎装加身的。只头盔被放置在宽大桌案边上。身扣泛着鱼鳞之光的银甲,内着黑袍,黑白两相纠缠,寒肃之气更甚,让他沉脸时那份高深莫测更添了几分凛冽。
沈忻月将上官宇拉到长案边,平素二人用膳的地方。她请他坐下,而后去替他沏了杯热茶。
上官宇看她从兜口掏出自带的小荷包,往茶里放了点东西,不知她这一举动是何意。却在她递来时,仍旧乖顺地接过饮下。
竟是一杯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