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婆态度强硬。顾常思是头回遇到这样难缠的人,也是有苦难言。
他低头看了沈浣溪一眼,沈浣溪赶忙抓住机会用眼神向他求救,双瞳秋水一荡,再硬的心肠也软了下来。
“我说县官老爷你还考虑什么,穷乡僻壤八百年也出不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赶巧让你遇上了,还不赶快买回去做个填房?县衙大把银子还在乎这点儿?”
顾常思看出地主婆这种狗皮膏药甩不掉,也为了保护的名声和性命,最终还是妥协下来。
“你开个价。”
这句话算是撞枪口上了。
沈浣溪心里一愣,这县官老爷咋那么傻呢?对方摆明了就是咬坑他,他不为自己想想办法,反而往坑里跳,财主婆不狠狠坑他一笔才怪。
财主婆倒是乐了,她欢喜的很,虽然有点儿舍不得沈浣溪这丫头,但转念一想,有了银子什么姑娘买不来,她大可以狮子大开口给儿子换两三个儿媳,生一窝孙子。
于是笑了笑:“其实也不多……”
她话音未落,沈浣溪赶忙朝着顾常思大喊:“八百铜钱!她给了我爹八百铜钱,这几日我在她府上住的是柴房,吃的是米糠,最多不过十个铜钱。”
说到底顾常思也是为了自己才陷入被敲竹杠的陷阱,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坐视不理。
顾常思听了这话,扭头打量起她,见她身材格外瘦小,面上沾了锅灰,嘴角黏着米糠,实在可怜,心下一软,握紧她的小手。
“我给你九百个铜钱,你把她的卖身契拿来,从今往后不许找她和她家里人的麻烦,若不然我知道了,必然请你来县衙大牢住上几日。”
顾常思给钱倒是爽快,沈浣溪一个咯噔,当官的都这样有钱吗?小一千个铜钱不当回事,说给就给?
但他乐意,随侍的书童却有异议。
“少爷,你跟这姑娘才头一回见,能有什么苟且,即便闹到县里咱们也不怕,找个稳婆验身便会真相大白,何必多花这笔冤枉钱。”
“再说这女人明显是在敲竹杠,咱们别上当!这县里您说了算,何必听她一个妇道人家的话。”
这话其实倒有道理,但顾常思并不忍心让沈浣溪待在这么个地方,况且即便稳婆能证明她的清白之身,外面一样会有风言风语。
“罢了罢了,这钱该花,既然叫我们遇到这事儿,说明是老天爷的意思,你回衙里拿钱吧。”
沈浣溪没想到他竟然肯救只有一面之缘的自己,心里不由一暖。
都说古人古道热肠,看来说的都是他这样的人。
顾常思略带歉意的看向村长:“今日让你们看笑话了,拜拜耽误了你们半天功夫,改日来县里我自掏腰包请你们喝茶,今日的农事先检查到这里,有你们在我很放心,改日我再来巡查。”
村里人从没见过这样好说话的县令,心里倒有几分惊讶,村长忙赔笑着道:“县令大人这样说真是折杀我们,我们都是庄稼汉,您是大老爷,您说了算。”
顾常思叹了口气,领着沈浣溪往财主婆家拿卖身契。
财主婆整整数了三遍钱,才将卖身契交给他,还不忘阴阳怪气的损一把:“县令这样的小官,娶不到什么大家闺秀,九百钱买这么个俏丫头,赚大发了。”
顾常思脸色绯红,又不想跟这样的人纠缠,拿了卖身契便离开。
刚一出门,他便等下来,擦了擦沈浣溪的脏兮兮的脸颊,把卖身契塞进她的手里:“东西你拿好,往后把自己看好,要有什么事来县衙找我。”
沈浣溪从小到大没被人这样温柔对待过,望着顾常思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惊讶。
“你不要我?”
她很难想象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而且还让自己的给撞上了。
顾常思摇摇头,神情淡然:“你应该回去找自己的父母。”
“可你花了钱的……”
顾常思笑了笑,替她整理杂乱的头发:“我是县令,是这地方的父母官,那么你也算是我的孩子,父母养育自己的孩子,难道是指望他们将来出人头地报答自己?”
沈浣溪一直觉得这是古代人的顽固思想,没想到顾常思居然想的那么透彻。
他似乎与这里的人不太一样。
见沈浣溪愣着,他唤过身侧的书童,递上一袋大饼。
“我听你说好几日都吃米糠,那东西不是给人吃的,这些大饼你拿上填填肚子,本来我是应该请你吃点好的,但眼下天色已晚,我也实在没有多余的钱,只好买几个饼给你将就将就。”
他声音温柔中带着些许暖意,听来如沐春风,沈浣溪现在的身体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内里却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被这么一个帅哥关照,不动心都难。
“县衙还有事,我得先回去,这是我的书童,他叫凉玉,我让他送你回去。”
顾常思丝毫没有发现沈浣溪的异常,转头向她引见自己的书童。
沈浣溪点点头,嘴甜的讨了个乖,便跟着凉玉回家了。
沈家离财主家有些脚程,两人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临到门口,凉玉反而停住了脚步,看了沈浣溪一眼,冷声冷面:“你自己进去,我见不得人哭,更见不得一群人哭。”
他倒是挺有个性。
沈浣溪向他道谢,随后走进了篱笆圈起的院子里。
一地的灰尘和杂物充斥在眼前,左侧是猪圈右边建了一件茅草亭子,四周圈着篱笆,看样子应该是鸡圈,只不过两边都空空如也,看得出来原主的家庭是真的穷。
她刚一进屋,就闻到一大股浓郁的药味,一声声咳嗽接踵而至。
床前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女孩率先发现屋里进了人,惊讶的叫了起来:“阿姐,你咋回来了?”
男孩听到她的惊呼,也转过头,冲上来抓住沈浣溪左右打量:“你真是阿姐?”
沈浣溪要是没猜错,这两个孩子应当是原主的弟弟妹妹沈颂易和沈三姑。
“县令大人为我赎了身,阿爹阿娘呢?”
沈三姑往床上一指:“阿爹在床上躺着呢,阿娘在做饭。”
沈浣溪将大饼交给她:“你拿去厨房里给阿娘。”
说完,她趋前几步,见到床上躺着一个面有病色的男人,四十来岁,体格粗大,但瘦成了皮包骨,他瞧见沈浣溪,第一反应也是惊讶。
“丫头,你怎么回来了?”
“县令大人替我赎了身,我没有地方去,便回来了,阿爹,你哪儿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