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正门,何叔已经套好了马车等着了。
陆大人也在门口来回走着,听到声音,几步跑了过来。玉珠和宝珠立马退开了些许,任陆大人一把抓住了自家夫人的手。
“夫人,麻烦你了。路上小心。”
“夫君说哪里话,汤小娘子身子有恙,又曾在咱们府上应了这么久的差,我去探望一下也是应该的。不过我未经你同意,将林小娘子也带上了,夫君不会觉得不妥吧?”
“这,”陆景生这才注意到了后面的林玉茗。
林玉茗恭敬地请了安。
陆景生想了想,他当然从玉露那里知道了不少事,汤小娘子的性子和后厨的人其实都不是很熟,相对而言和林玉茗倒是打过一些交道,也算是有了借口。如此一来,那汤楼主想必不会不同意吧。
“好,那便让林小娘子随夫人一道前往。”
陆景生扶着虞兰心上了马车,这才转身对林玉茗说道,“劳烦林小娘子,在路上帮忙看顾一下我家夫人了。”
“大人说哪里话,这是应该的。”说着便跟着上了马车。
随行的只有玉珠和薛青。薛青在前面驾车,林玉茗和虞夫人并着玉珠坐在车里。
三人一路无言。林玉茗也不敢睡着,只好靠着车窗看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好在很快便出了城,到了西郊西凤潭。
“烦请通报一声,我家夫人想见见汤楼主。”
薛青在门侍的引领下,将马车赶到了一旁停好,下来便跟那门侍吩咐道。
门侍早看出,这马车的等级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看样子像是官府中人。虽然知道楼主今日不想见任何人,但还是诺诺应了一声,便进去通报了。
很快,汤慧生就随着那门侍出来了。
薛青一看到汤楼主出来,便掀开了帘子。林玉茗当先下来,随后玉珠也扶着自家夫人走了出来。
汤慧生一眼便认出了这是陆夫人,他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但忍了忍,还是没有掉头就走。
虞兰心在玉珠的搀扶下走上前,微一敛身,“汤楼主,别来无恙。”
“陆夫人大驾光临,鄙楼真是蓬荜生辉。不知夫人今日来此,是为登楼,还是为会友?”
“会友。”
“哦?既然是会友,友来了还是仍在路上?夫人想要什么位置的雅座,汤某这就着人安排。”汤慧生恭敬地道。
“我家夫人想会的友,自然在你们楼中。”玉珠搀着自家夫人,俏生生地回了句。
“这位小娘子说的话可就奇了,今日楼中并未有哪位夫人,在此等候陆夫人。总不至于是小民记错了。”汤慧生面不改色地回道。
“令爱在我府上应了许久的差,与我府中的厨娘,也就是我身边的这位林小娘子,成了难得的好友。她近日邀了林小娘子来望月楼登楼赏景,而今日林小娘子又听说令爱身染有恙,便想着过来探望一番。”
“我正好闲极,欲出城走走,听闻汤小娘子的事,也便一道过来了。汤楼主不会将我二人拒之门外吧?”
林玉茗没想到虞夫人竟将她作了借口,怪不得要着她一道前来。心下有些不舒服,若是提前跟她说一声倒还好。
好在她也没有拂了虞夫人的脸面,跟着说道,
“想必这位就是月月的父亲,望月楼的汤楼主了。月月不善言谈,不过因着我是陆府的主厨,所以平日与我常有交集,我们偶尔也会聊一两句。这回听说她身子不适,便想着好歹要来探望一番。可我又不认识路,正好夫人顺路,便捎我一程。”
“还请楼主行个方便,容我进楼探视一番,不知可否?”
林玉茗微微欠了欠身。
“汤某怎地从未听小女提起过这位林小娘子,”汤慧生觑眼瞧了瞧,见林玉茗穿着还算得体,虽是厨娘,言谈也落落大方,想来陆府招人确实眼光不错。
“这,”林玉茗正想开口奉承汤慧生两句,就听见从楼里传来的一声,“楼主——”
几人都相继望过去,见是一个老妇人从楼里小跑了出来,看上去比汤慧生年纪还要大上不少。林玉茗注意到,汤慧生虽然皱了皱眉,但到底恭敬地迎了上去,还唤了一声“尤姨”。
“您怎么出来了?”
“小娘醒了。”尤姨看了看后面的几人,她是见过陆夫人的,“她们是?”
汤慧生回头望了眼,解释道,“旁边那位是林小娘子,说是月月在陆府认识的朋友,要来探望月月。陆夫人顺路送她过来。”
“林小娘子啊,月月跟我提起过。”尤姨几步走了过来,“这位就是林玉茗林小娘子吧?”
林玉茗端详了几眼这位老妇人,灵光一现,“您就是教月月厨艺的厨娘,尤姨尤大娘子吧?”
尤姨笑了,“是的,老身便是。月月和我提过几回,说府衙有位林小娘子,厨艺竟然比老身还高,我便一直想着见见呢,没成想今日竟就见到了。林小娘子是来探望月月的吧,不如便随我一道进去?陆夫人,”
边说着尤姨还是看了眼汤慧生,又转向陆夫人。
虞兰心便笑道,“汤小娘子好歹也在我府上待了不少时日,此番不幸染恙,我既然知晓了,理应进去探视一番。倒不知尤大娘子和汤楼主准不准了?”
“陆夫人客气了,”汤慧生压下心中的不快,做了个请字,“县令夫人能够屈尊探视小女,是她的福气,汤某哪有阻拦的道理。”
于是一行人便随着尤姨,一道去了后院汤月月所在的厢房。
推开门,汤慧生当先跨了进去。他几步来到床头,便看到了已经睁眼的女儿。
当下便握了女儿的手,谁知汤月月竟将手缩进了被窝里。
林玉茗一看便知,汤家父女关系可能真的不好。
汤慧生并不在意,随手整了整汤月月的被子。
“月月,你觉得如何了?”
见汤月月只是看了看他,并不说话,汤慧生咳嗽一声,便对走上前来的尤姨说道,“我去叫大夫,尤姨你在这好好陪着小娘。”很快便转身出去了,似乎也并不在意林玉茗一行。
尤姨这才上前摸了摸汤月月的额头,柔声问道,“头还痛吗?还有哪儿不舒服?”
汤月月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她用嘴努了努自己的肩膀。
林玉茗和虞夫人对视一眼,上前轻轻问道,“月月可是撞到了头和肩膀?”
尤姨看了看她,又看向汤月月,“这,”
“我们是世子大人派来探视汤小娘子的。”
尤姨听到这,当即便明白了,很快起身去关上了门窗。林玉茗这才知道,对方先头和她说的话竟是真的,看来汤小娘子和这尤姨的关系果真密切。
尤姨走到床边坐下,拉着汤月月的手,叹了口气,
“老身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找到世子大人。”
林玉茗点点头。玉珠搬了凳子过来,让自家夫人坐着。
尤姨看到,赶紧起身道一声惹,“对不住了县令夫人,老身一时都忘了。”
“没事没事,人之常情。不知汤小娘子究竟是怎么受的伤?”
其实尤姨早就跟世子一五一十地说了,但自从世子找到了楼主,想要见月月被拒绝后,似乎楼主就已经察觉了,他不准尤姨再出望月楼。
“楼主,唉,”尤姨难过地看了看汤月月,这才对林玉茗三人说道,
“楼主自从夫人离世后,伤心过度,便常常醉酒解愁。开始只是在房里砸些东西,后来便对上前劝他的小娘动了手。昨日月月又劝他不要酗酒,楼主一不小心,便将月月推到了扶栏上。月月的头撞了上去,之后就昏迷不醒了。”
什么叫“一不小心”,林玉茗心下翻个白眼。这种事怎么可能“一不小心”,这不就是习惯成自然了吗!
不过她感觉得出来,这尤姨虽然极为爱护汤小娘子,但似乎也对汤楼主存着一份维护之意。瞧这年纪,莫不是汤慧生的奶娘之类的?
“这样的事情已经持续十几年了,”
“月月常常是大伤未好,又添小伤。楼主还不许月月出门,更不许她结交朋友,甚至也不准她学习琴棋书画,等等。”
尤姨不忍小娘日日被困在这里终日无事,便将自己的一手厨艺教给了她,也让她有个寄托。
这次参加县令的选拔,其实汤慧生本来是不同意的。可巧县城的一位小官人日前来望月楼游玩时,对楼中的汤月月一见钟情,上门求亲但被汤楼主严词拒绝了。
这位小官人的表舅听说是县上负责铸钱的知监,汤慧生担心望月楼不保,汤月月便着尤姨去说服父亲大人,让她去参加主厨比试,也好避避风头。若是能得到特使大人的赏识,那便不用担心那位知监了。
汤慧生这才同意,因为他想着女儿就是去县衙做个饭而已,也不可能见到特使。谁能知道,这几日汤月月竟然白日是陪世子大人游玩龙溪县,昨日竟还将世子带到了望月楼。
“楼主,是不容许任何郎君接近月月的,否则也不会让她一直戴着面纱了。”尤姨说到这里,又拍了拍自家小娘的手,示意对方不用怕。
这汤楼主怕不是个偏执狂吧?林玉茗望了眼汤月月,第一次觉得这小娘子当真有些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