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桓郎君把腰扇仍插回腰带中,伸指入盘捻住一只虫子,撕下一条腿放嘴里,“这可不就是追踪者?不过,在本郎君眼里,它们更是一道美食!”
那虫子其实不是蟑螂。倒是有点像蝉,不过身体又比蝉扁平,个头也更大。他吃了两条前腿后,把整只虫子连同翅膀都塞进嘴里咀嚼,看表情仿佛在品尝人间美味,但是却把我给恶心坏了,差点把刚吃的面饼和茶汤吐出来。
“我说小桓,你们贵族子弟都些什么嗜好啊,还能再恶心点吗?”
听我这一说,小桓郎君身后捧炉伺婢喝斥,“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这是产自南海的青蚨又叫蚨蝉,《异物志》记载:煎食甚辛而美!乃是世间难得的美味。不过,青蚨还具有一种特性,就是青蚨产子,若母子分离,必会聚合在一起。晋朝干宝称:‘取其子,母即飞来,不以远近;虽潜取其子,母必知处’。你们之中有个人体内被种下青蚨蛊。青蚨护子,想方设法要和幼虫会合。所以,无论你们怎样易容变身乔装打扮,天涯海角通过青蚨都能追踪得到。你们一路踪迹,小郎主清楚得很,亲自率蛮族勇士在此布局,就是以逸待劳,等你们自投罗网!”
养尸虺做宠物,养青蚨做零食,我心想:看来自古以来富家子弟口味就培养得特别重。又联想起佛念的怪异表现,便扭头看他。
“莫非是我被种了青蚨蛊?”佛念茫然说,“只是我半点症状也无。”
原以为俞妮子精妙的易容术可以助我们躲避敌人,没想到费了这么大周折,还是逃不过荒人的追踪之术。
我关切地问:“五弟,你没事吧?”
“并不觉得身体有何异常!”佛念撩开衣裳,低语说,“奇怪……!”他肚脐一圈长着十几个如同蚊虫叮咬过的红点。
郑植说:“阿五,看来你在废墟里中了赫连秋奴暗算。”
佛念摇头又点头,“那巫妖是在暗处偷袭我,只是我当时并未受伤,所以也没在意,没想到她在我身上种蛊!”
“‘青蚨蛊’本来是养在水中的,叫作水蛊,在血肉里自然活得更好了!”小桓郎君不无得意地说。
魏晋南北朝的世家大族子弟大多数有几个特点:狂妄自大、荒诞不经、骄奢淫逸、注重仪表、残忍好杀。
“好阴险!竟然用这种卑鄙手段!”我怒问,“中了青蚨蛊又会怎样?”
“青蚨煎煮熟了是人间美味,但如果是活物,它嘴里毒液就很古怪,要是被咬上一口,估计不是很好受。嘿嘿,如果体内被种下‘青蚨蛊’,虫卵先会孵化成幼虫,一旦长成成虫,几十只虫子同时噬咬,恐怕能将人的五脏六腑溶为血浆!”小桓郎君挥手让托盘伺婢退下。
我说:“我只问你小桓,怎么解蛊?”
“‘青蚨蛊’怎么解?”小桓郎君指指棺材,“嘿嘿,那得你们自己去黄泉问巫师!”
他随即变脸,沉声喝道:“你们还不动手,更待何时?先把这些小乞儿剁为肉泥,砍下人头,带回去祭奠先尊!尸身用来养小白!”
荒人们听令,一声大喊,涌上来,乱刀齐出。
郑植喝道:“保护好阿大和七妹!”和双蒙闪电般从牛车底下取出兵器。兄弟几人一起奋力抵挡。
“乞活儿”以杀人为生,掌握了丰富的格斗博杀经验,荒人凡有近身的非死即伤,所以对方尽管人多势众,一时也拢不了身,只是挥舞着兵器将我们围困着。但是,我知道这样的局面维持不了多久,因为我的人擅长伏击偷袭,昨日废墟之中凭借地利出其不意,才得以获胜,现在这样的短兵相接正面交锋是处于劣势的。
正在这时候,远处隐隐雷声隆隆。
郑植神色凛然,“鲜卑铁骑!”
单良说:“莫非又是冲我们兄妹来的?我们一路隐匿行踪,而且还易了容,荒人用‘青蚨蛊’追踪也就罢了。鲜卑鹰犬又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难道荒人和鲜卑鹰犬联手对付我们?”我有些疑惑。
郑植说:“是不是冲我们来的,就不得而知了。但根据地面震动的情况来看,显然是具装甲骑,而且数量众多,不下数百。”qqxsnew
回望来路,但见黄沙漫道,远山如影,看不出有什么追兵。
郑植的斥候侦查的本领十分高明,所以我相信应该是出现了敌情而不是天边雷鸣。我在前几次穿越时见识过具装甲骑的威力,没有床弩和马朔,数百具装甲骑可以碾压数千步军,不是我们对付得了的!更何况眼前的荒人就够我们喝一壶的了,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此时大地震动明显,官道上空出现一大片黄云,那是骑兵扬起的尘土,荒人们脸上神色都起了变化,停止攻击。
小桓郎君诧异地问左右:“怎么回事?”
身旁苍头老奴说:“小郎主,是鲜卑铁骑!北邙离校武场不远。”看来鲜卑骑兵的出现也是在他们意料之外。
小桓郎君喝斥荒人:“真是一群废物,对付几个小乞儿也这么费劲。虺奴,放小白出来!”
苍头老奴说:“胡巫赫连秋奴穷极一生之力,才炼出出金、木、水、火、土五种毒蛊。青蚨水蛊大大小小全部被小郎主一锅蒸煮了,做成美食。而尸虺母蛊歹毒百倍,只要被它咬上一口,就会僵化成尸。巫师不在位,放出它来恐怕难以控制,会误伤己方啊!”
小桓郎君嘿嘿笑着说:“我手下这些没用的废物正好用来种蛊饲养幼虺。”
荒人们闻言纷纷惊慌后退,簇拥着小桓郎君离得远远的。场中只剩下我们乞活儿和守在寒铁棺旁的四个赤膊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