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植从阿四单良手里接过一碗小麦粥,用木勺舀了少许喂往我嘴里,“这世道再险恶,有阿大在我们就无所畏惧!”
我喝了几口,淡而无味,便把碗推开,“对了,那个王肃是什么人?我们为什么要刺杀他?”
佛念说:“这还用说?作为汉人,王肃却投靠鲜卑魏国,还鼓动魏主元宏攻打汉人朝廷大齐,充当讨齐急先锋,这还不该杀?——只可惜上次功败垂成,没能杀得了他。我们几兄弟反被索虏鹰犬所伤,阿大更是差点送命。”仟千仦哾
郑植说:“‘乞活儿’先祖就是晋朝遗民,到我们这一代也从未忘却自己是汉人。王肃身为汉人北投鲜卑王朝,就是我们的对头,必灭之而后快!”
经历过几次穿越,我大概知道南北朝时期一些风土人情,南朝人称“哥哥”为“阿兄”,“老大”为“阿大”,北朝胡人则称“哥哥”为“阿干”。“乞活儿”自称晋朝遗民所以沿用南朝的叫法。
我喃喃道:“思想还是有一定高度的,不错……!”
王宝孙问:“阿大,你说什么?”
我牢记穿越守则,但偶尔还是不由自主会习惯性地冒出些现代词汇,幸亏一般也不会有人留意,可以敷衍过去。
我只有干咳一声,“谁能和我说说刺杀王肃的经过?”
单良说:“伶牙俐齿非小六莫属!”
“好吧,阿大,我简单描述一下那天的情形。”王宝孙搔搔头。
“王肃本来出身名门望族琅琊王家,祖上乃是拥立晋元帝司马睿有功赢得‘王与马,共天下’局面的名丞王导。早年王肃在萧齐为官,后因父兄被齐帝萧赜派大将裴叔业杀害,他便北投魏国。魏主元宏对他极为看重,称他为‘王生’。王肃为报杀父之仇,充当讨伐大齐的急先锋,大败裴叔业。回朝受到魏主嘉奖,封他做‘镇南将军’。王肃就在自己府第宴请魏国重要的大臣和士大夫。其中有重臣李冲、穆亮、崔光、李彪、名将杨大眼、皇室宗亲任城王元澄、彭城王元勰、赵郡王元干、大将军元英……”
“他身份地位颇高,为人又小心谨慎,平时我们‘乞活儿’难以接近,只有这样的大场面才有机会。所以,那天除了小六和七妹在外围接应,我们其余五兄弟都布巾包头,混迹在跑腿小厮和伙夫厨子之中。”
“王肃来自南方,喜欢喝鱼羹饮茗茶,其余鲜卑王公大臣惯于吃羊肉喝酪浆。依照阿大你的布置,阿三找时机给王肃奉上鱼羹,趁机一击必杀,然后兄弟们制造混乱,一起趁乱逃走!”
“阿三的刀快,好几次刺杀行动都是阿三出手,闪电一击,从来没有失手!但是,这次行刺——王肃固然是文士,他宴请的宾客中却有许多厉害的人物,杨大眼、元英都是当世名将,还有些不知名的高手。阿三装扮成小厮捧着瓦罐给王肃进奉鱼羹,正准备动手,仗身护卫突然涌现出来。”
“事后推敲有可能是我们‘乞活儿’杀人为生,身上都带着浓重杀气。尤其是在行刺过程中务求一击必中,不自觉地紧张,举手投足和常人相比有所不同。在场有久经沙场的战将,是很容易能感受到这种杀气的,估计我们早就被识破刺客身份。行刺暗杀往往是以身犯险,讲求的是出其不意一击奏效,倘若行动被识破,就很难取得成功,兄弟们只得放弃行动,只求脱身。”
“‘乞活儿’被称为阿傍罗刹,除了指我们杀人为生令人生畏之外,也是说我们有隐身遁形虚空飞行的‘五行遁术’绝技,所以,每次行刺我们兄弟都能全身而退。不曾料想王肃布置了众多仗身,王公大臣各方宾客中也不乏本领高强的人,而且其中有巫师可破我们的‘五行遁术’,导致我们几兄弟几乎被困住。阿大为了让我们脱身,拼死一人抵挡,招呼我们先走。”
“这次行刺本来就是冒险,只是没想到对方有这么多高人。我们听从阿大的话,先行撤退。但是,眼见阿大深陷重围受伤,怎能弃之不顾,于是返身再战,幸亏名将杨大眼不知出于何种缘由,竟然暗中相助,我们才得以护着阿大突围逃离。”
“等我们到达小六和七妹的接应点,阿大已经陷入昏迷之中,恰在这时遇上皇宫里的宦官执事高菩萨……”
听到此处,我忍不住插言,“宦官?高执事是宦官?”
“不错,宫中执事即是宦官管事的——高执事菩萨心肠看阿大伤重,便出手相救,并把阿大转移到‘花海’疗伤。我们放心不下,不敢离得太远,这些天一直在花海外守护……”
这期间整个过程,如果亲身经历,肯定是惊心动魄,步步凶险。只是我没有这段经历的记忆,光是凭王宝孙的叙述,已经难以体会当时的紧张刺激了。
郑植和单良又是喂粥又是喂水,把我照顾得细致入微。看得出七兄妹间感情很好。
我和我的现代小伙伴曾经无意间闯下弥天大祸,致使天下大乱,成为既成史实,已经无法改变,只能尽各人所能拨乱反正,每一次穿越都要找到当世的“天选之子”,并辅助他完成天命,逐步把局势往正轨调整,这就是我的穿越使命!我独自穿越到鲜卑胡人所建的北魏王朝,如果小伙伴们不能找到我的时空位置,这一次我只能单打独斗完成使命了。在异世我最多只能停留三年,三年时间里,茫茫人海,先得找到天命所归的“天选之子”,然后助力其上位。现在我多了眼前这些异世兄妹,有了照应,胆气也壮了几分。
“既然阿大回到身边了,我们就赶紧回邙山吧。出来差不多一个月了,师父肯定着急!”佛念一看就是性急浮躁的人。
王宝孙说:“我们经常偷偷下山,师父心如明镜又不是不知道。”
单良说:“这次出来差不多一个月了,阿大还受了重伤,师父肯定见责,恐怕以后就不准我们下山了。尤其是阿大,回去肯定就会要正式持戒!”
郑植说:“从小到大,都是阿大照顾保护我们,这次又是为了让我们脱身,独自抵挡王肃的护卫和宾客,才受重伤的。虽然阿大自幼就有异于常人的自我愈合能力,又遇上医术高明的高菩萨,救回一条性命,但我看他还是很虚弱,这里到邙山还有一段路程,恐怕不能颠簸那么远。”
佛念说:“这个好办,我们轮流抬着他上路!”
单良说:“我可以给阿大打造一副结实的步辇!”
双蒙一声不响地走开。我问:“阿三这是干什么去了?”
郑植说:“阿大,你还不知道他?话不多却总是替人着想,闷声不响地就把事情办了!”
果然,没过多时,双蒙就扛着一大捆新砍的粗细均匀、长短不一的树干过来。
单良试了试韧性,确实是做步辇的好材料。他打开背箧,取出斧凿,又要王宝孙和佛念去寻几根藤蔓过来,自己便在火边动手制作步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