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失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失信，意味着声名渐毁，意味着门前冷落鞍马稀。

然而江袖白却没心思想这些，此时此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山月或许这辈子都没办法摘下面纱，落落大方地面对世界了。

江袖白并非圣人，手术成功与否有一定的概率，凡事他只要求自己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剩下的听天由命便好，无伤大雅。

至于那些不在概率内的客人，他们可以另寻高明，可以转病房到心理科，可以自甘堕落甚至放弃生命，但都与他无关了。

可是他并没有提前说明手术概率，他甚至没多了解自己的异能。

一直以来，他的行动和态度无不彰显着一种假象：

仿佛他真就所向披靡，能够治好所有的异能缺陷者。

再者，山月也并没有其他高明可寻，今日之后，她的去向是不是就只剩了心理科、自甘堕落和……放弃生命？

忧心地转过头，他看见，山月正两眼泪汪汪。

与那双眼睛相对，江袖白越发愧疚了。

“江、江医生，我是不是以后只能这样了，我不要啊呜呜呜。”

“抱歉，”江袖白蹲下来，仰视着她，“我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是我太自大了，对不起。”

听见他道歉，山月哭出了声：“你骗我呜呜呜，你怎么能骗我……”

“我……”江袖白正想接话，山月又道：“我不管，我要购买整套服务，我要你要对我负责到底！”

整套服务是什么？是诊断治疗术后恢复一条龙服务，甚至还包括治疗期间的心理疏导。

简而言之，山月不用去看心理科了，因为这一切都包在了他身上。

几天前，他把制定经营策略的重担交给007，他自己也是现在才知道，某个系统整出了这么个玩意。

童音适时响起，内容非常简单：

【系统提示，已为您自动接单。】

江袖白：“……”

虽然有些无奈，但他心底却觉得，007这回办了件好事。

“如果你相信我的能力，我愿意再为你试一次，”江袖白认真地看着山月，“你呢，愿意吗？”

山月想了一会，不答反问：“要是再试一次还是不行呢？你会放弃吗？”

江袖白道：“你不放弃，我就不放弃。”

“好。”得到他的承诺，山月破涕为笑，她展开双臂，满怀期待地抬着眸子，眼角还挂着泪珠。

良好的医患关系对治疗有益无害。江袖白轻轻地笑了一下，俯身过去，抱住了她。

“江医生，那我现在可以选择整套服务中的项目吗？”

江袖白一顿，道：“当然可以。”

山月歪了歪脑袋，弯起眸子：“我想出去玩。”

出去玩，这应该算是心理疏导的内容，江袖白想，山月刚刚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是该好好出去放松一下，于是便答应了。

“想好去哪里了吗？”他问。

山月点头，语气中满是兴奋：“我想去城际游乐园！”

江袖白并不知道城际游乐园是什么，但既然山月想去，他当然答应。

“那今天就先早点睡，明天再出发。”

山月缓缓垂下眸子，语音轻到快要令人听不见：“我家离这好远的，可不可以不回去……”

江袖白奇道：“我这里都是男人，你一个女孩子留在这，不怕？”

山月嘟起嘴。病床上的白豆腐块摞得老高，她坐在上面，荡腿。腿荡得欢快，屁股却半分没挪，显然是不想走。

江袖白给她气笑了。老城区又杂又乱，不像中心区一样秩序井然，让山月独自一人出去住酒店显然不合适，而且她又那么害怕被拍，如果外面的摄像机还没走……

他一个头两个大，最终道：“算了，我去给你收拾一间客房。”

“嗯嗯嗯！”山月从病床上蹦下来，跟在江袖白后面，欢快极了。

安置好山月，江袖白回到病房收拾东西，推开门，迎面撞来两张黑脸。

那是马斯特和金的脸，的确是黑得不能再黑了。江袖白思忖，要是哪个冬天家里冷了，可以考虑烧这两块黑炭取暖。

他猜出了大概，好整以暇地问：“怎么了？”

马斯特和金相视一眼，眼神木讷而空洞，心道还能怎么了，不过就是好不容易挨到下班，结果没过几秒就发现是空欢喜一场呗。

多大点事。

江袖白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他勾过马斯特的肩膀，把他的终端抢过来，一看，多了好几万粉丝。

【我天，江医生好暖，我好爱他啊怎么办。】

【救命，有谁注意了吗，他刚才说那句‘你不放弃，我就不放弃’，我听着怎么那么像‘你若不离，我便不弃’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的好羡慕山月啊呜呜呜，她还得到了江医生的抱抱，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别说，他真的很宠。】

【我也听到了那句话，简直苏炸了好吧！我不允许有人不喜欢江医生！】

划拉着的手指一顿，江袖白点开这条评论，翻了翻下面几百层高的回复，不出所料地找到了几句不同的声音。

【我就不喜欢，看他那得瑟劲，手术前还信誓旦旦自己一定能治好，结果呢，翻车了吧。人家医院里手术费成功概率什么的都是白纸黑字，到他这就光凭一张嘴说了，也太不正规了吧。虽然他长得确实好看，但咱们也不能三观跟着五官走啊！】

【就是就是，好歹把营业许可证挂一下吧，这种黑作坊，怎么有人敢来啊。】

记录下可取的批评点后，江袖白继续往下翻。几百层楼，居然全是那几条回复的回复。

【你谁啊，杠精？】

【咱就是说异能缺陷哪那么容易治，江医生难得可贵的是耐心好吧。】

【白衣天使的小翅膀即将派护卫队抵达，前方车辆请绕道行驶，如遇障碍一并清扫，后果自负。】

护卫队？这是什么鬼？

他往后看，就见那条评论一出，所有弹幕顷刻消失，几秒钟后，终端屏幕倏然被密密麻麻的表情包撑爆，那满屏的全是带血的菜刀，排列整齐，缓缓前行，声势浩大，威严无比。

菜刀队伍退下，爱心队伍接上。红彤彤的爱心一颗接着一颗蹦上来，蹦得江袖白瞳孔频缩，眼花缭乱。

爱心过后还有彩旗、号角、勋章等等，纪律严明，训练有素，根本看不过来。

护卫队，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再往下就没有什么发表批评的评论了，江袖白随意地划拉了几下，把终端还回去。

他一左一右勾着二人的肩膀，笑道：“开心点，在我这不好吗，包吃包住，朝九晚五，回你们公司有这么爽？”

马斯特觑了江袖白一眼，不想说话。他们老板刚刚来消息，说山月的这个小翻车不算，得拍到大翻车才能走。不然就没有年终奖。

黑羽文化的年终奖，那可是串诱人的数字。

“看来你们司总的确不错，”江袖白说，“那我得加把劲了。”

金一愣：“江医生，你是说，你喜欢我们留在这里？”

江袖白轻声道：“嗯。”

马斯特和金并不令人省心，相处了这么久，除了一些小忙，更多时候是江袖白在照顾二人。没有客人的时候，他们谈天说地，其乐融融，可一旦江袖白拿起手术刀，两人便立马变脸，端起设备说一不二。

可江袖白并不介意这些。他设想过二人离开后的情形，没了两个拖油瓶，感觉还挺好。

但是再想想，却是一股寂寞钻心。

穿越前，他读书忙深造，工作忙加班，干的尽是卷死他人不得一根头发的事，忙活了二十多年，他似乎从没对人际关系这种东西上过心思。

马斯特和金是被人强塞过来的，那位司家小少爷处处和他较劲，非要看他翻车，激起了他一卷到底的雄心。

然而这种状态却和以前大相径庭，他们是真真切切地闯入了他的世界，虽然不甚久远，却足够浓墨重彩。

手术失败的愧疚之余，是一股心悸。

他害怕自己终于如那小少爷所愿，翻车了。待马斯特和金走后，他的人生就如短暂荡漾过涟漪的深湖一般，回归平静，兴许再难有波澜。

重活一次，江袖白想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他拍拍二人的肩，笑道：“行啦，别想那么多，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玩？”

“我就不了，”金说，“司总这几天不在公司，我打算偷偷回家一趟。”

马斯特也摇头：“我也不了，城际游乐园我去过好几次，早就玩腻了。”

江袖白道：“这么厉害！”

马斯特丢来一个骄傲的眼神，没说话。

“既然这样，那我就带山月去了，你们两个看家，有客人来了记得帮我说明一下。”江袖白说。

金道：“放心吧江医生，祝你约会愉快。”

江袖白敲他的头：“小小年纪，别乱说话。”

***

夜渐深，蚊子残军嗡嗡作响。

江袖白被吵得头疼，怎么也睡不着，便起身翻箱倒柜，找出几盒蚊香。

挨个派过去，最后到了山月房门前。

他放下蚊香，轻轻地敲了敲门，听到动静后准备离开。

转过身的一刹那，一道声音响起：

“这么晚了还不睡？”

那声音较山月的略低，带了丝别的韵味，如陷在雪地里打滚的狐狸，让人一听就忘了神。

江袖白一怔，回过头。房门后是昏黄灯光和绰绰人影，他不好盯着看太久，便侧着头道：“有蚊子，睡不着，来给你送蚊香……晚安。”

说完，他一直在等回答，忘了离开。

他不动，门边的影子也不动。好一会后，那声音道：“晚安。”

一句晚安，让美容院变得宁静而温馨。

困意上头，江袖白缩回被子里，眼睛刚闭上，又倏地睁开。

脑海中，童音乍起：【老江老江，先别睡，我有话跟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忙着游长沙，没有更，真的非常抱歉。接下来会努力完成榜单字数，感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