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人影高高悬挂在空中。她歪过脑袋，平静地对质疑自己的绫说：“事实不会因为描述方式的改变而改变。”

“我会将这些隐藏于档案馆内的真相公之于众。届时，你必然能回想起我的存在。”黑色人影继续对绫说，“现在，先请你，好好记住我的样貌。”

人影的头发越长越长，分叉的发尖指向三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这些头发与她背后的黑色圆环共同构成了一副类似钟表的图案。

黑色人影在背景里来回穿梭。完全是一种即将向绫发起攻击的样子。

绫的脑海一片空白，她分析不出黑影的行动模式，也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黑影的发丝演变成黑色利刃，笔直地从绫的上方坠落。

绫下意识地倒地翻滚，躲过了这次的攻击。但是，另一根棍状物体已经从未知的黑暗里刺向失去重心的绫。

情急之中，绫的右臂上涌现出数条紫色闪电。这些线条抢在绫的手掌之前将来袭的黑影咬成了肉眼难以分辨的碎末。

看着身旁这些漂浮的粉尘，绫有些清醒过来了。她终于发现，现在的自己身体应该还在现实的厄流广场上，而如今眼前的这番光景不过是针对自己的干扰数据。

绫再次启动异能。她手臂上的紫色光束轻松拦截了那些追踪而来的飞刀状黑色色块。

证实自己的判断无误后，绫转身面对那个倒挂空中的黑色人影。

“就让我好好看看你的真面目吧。”绫边说边往前走。

“你的名字是秋，你说你是我父亲的学姐，对吧？”绫回想了起之前的对话后说道，“我们在哪里见过吗？可为什么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你这样的人呢？”

“你我所见皆为现实。”人影回答道，“唯有各种谎言贯穿始终。”

“就让我帮你慢慢回忆起来吧。”倒挂空中的人影这样说道。

人影的背后，发丝像触手一样张开。

“不，我可不会让你随意修改那块属于我的记忆。”绫用异能撕碎黑影的部分数据结构时说。

绫的护腕中发出亮眼的光亮。同时，绫在脑中构建出一些用于对抗黑影的紫色信息光线。这些细线来回穿插覆盖在绫的周围，如同无形的壁垒一样保护着不断向前行走的绫。

和往常对抗虚拟世界的数据病毒时一样，绫闭目凝神，举起了异能包裹着的右手，想要从大片数据乱流中捕捉黑影的走向。

尽管绫闭着双眼，但时在绫的视觉系统中，现在发生的情况与之前她在桥边摄像头内看见的事情没有太大差别。

只是现在的问题更加复杂一些，计算量也成指数倍增长。

如果说，摄像头内的程序是一栋高大的积木楼房，抽走一片关键部位就会顷刻倒塌；那么，绫在目前的空间里所看到的，是一块一块破碎的窗户与涂满色块的光晕。

绫眼前的景象好似是从混乱中形成的，即使绫手臂上的紫光吞噬掉多块碎片，黑暗与混沌也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反倒是绫在操作时产生的微光清晰地反应出了她在这片黑暗中的位置。

绫睁开眼时，黑色的触角已然缠住她那只没有发光的左手手掌。

“抓住你了。”黑影得意地说。

“是啊，”绫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也抓住你了。”

绫的话音未落，她手臂上的紫色纹路随即从右臂滑向左臂。骤然间的电光刺穿整条黑色影子编制出的触手。

绫的棕色短发微微向左扬起。发尖所指的那一侧，黑影随即被绫手上的光线抹除。

无光世界逐渐消亡，身后人影的形状也像是开始碎裂的茶壶般分崩离析。

绫隐约能看到，黑银眼角渗出的水滴化作白雾，随后又凝结成薄霜，最后一层层地附着在缠绕自己手臂的光线上。

“为何，又是如此？”

不知何人的哀嚎灌入绫的脑海。

绫的视野开始无缘无故地泛白。她的四肢也慢慢变得寒冷起来。

绫用尽剩下的异能，把紫色光线具象化成屏障挡在自己身边，快速收缩然后又突然撑开，好不容易才把附着在身上的白霜给清除干净。

重见外景的瞬间，绫看见黑色的时钟反方向旋转着。秒针、分针、时针在后退。

一分一秒反向过去，三根指针最终定格在某个刻度。

从未出现过的碎片飘过绫的眼前，碎片上的注释符号框出了一组意义不明的词句。

“烟火未眠，落花无言，深夜不饮杯中残月。”

“信息来自……”绫小声读出了那行剩余的文字，“每一个被小绫遗忘的我。”

这些碎片的存在时间很短，不过这也足够让绫看清楚了。

还没等绫理清线索，她左手臂上的异能就微微出现了一点异常的迹象。

绫的四肢发麻，浑身上下的紫色光束几乎不听大脑的使唤。失去约束的紫光四射向昏暗空间内的每一个角落。

一条发烫的手臂接住了向下倾倒的绫。

这也是绫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体温竟能与别人的皮肤温度相差如此之多。

绫的余光里，地上的水珠向上倒流，那副破损的脸一步步地开始复原。哪怕泪滴依旧挂在眼角，疑似父亲师姐的正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彷徨与不安。

那人走上前来，双手捧住绫的脸颊，她的脸开始逐步贴近绫的额头。

距离不到一根手指的长度时，重构而成的师姐想要张开口。可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她欲言又止。

绫的双手不停地颤抖。她无法确定自己的异能是否处于即将失控的边缘。紫色光柱接二连三地聚集到绫的背后。

绫之前一点也不害怕，但这次，她被眼前的一切给震慑住了，因为那人指尖的花香正在自说自话地涌入绫的鼻孔。

源于未知的恐惧浮现在绫的脸上。她仅有的那份镇定荡然无存。

所幸，一道白光及时击穿了整个世界。

亡魂般的师姐随着枪声倒下，所有的残像都一触即碎。

携带有数据芯片的无人机在绫的面前坠毁。

多余的数据化作绫眼中的狂风沙暴，嘶吼着扑向站不稳脚跟的绫。

好在那副不知是谁送来的数据防尘镜自动扣在了绫的脸上，她这才得以挺过那乱码一样的数据风暴。

雷的子弹最终击穿了一块老式的机械手表。表盘，指针，还有齿轮全都散落一地。

绫能看见的数据风暴来得突然，退得也很十分干脆。

调查局的总部内，琉璃总算是重新连接上了绫和雷随身携带的耳机。

通讯恢复后的没多久，绫的手表便连续地向琉璃汇报着虚弱的体征。根据以往的经验，琉璃猜测这是由于异能释放过度而引起的。

过高的耳部温度和过低的四肢温度也一同出现在琉璃的屏幕上。

“绫，你现在什么情况？”琉璃在通讯用的耳机中大声问道。

口干舌燥的绫没有力气回答。她倒在厄流广场的中央，大脑迷迷糊糊的，就像是一块过热降频的芯片在等待冷却的状态。

在她最后的意识内，她又看见了那些稀薄的幻象。

似乎是有谁留在站台上，望着师姐和少年的背影，直至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一声电车的鸣笛声在呼啸的风中触摸到了黄昏中的最后一缕阳光。

绫还是倒下了。

现实里，她的脖子上什么都没有，先前佩戴的防尘护目镜也和手表的那几根指针一样，仅仅是一些以数据形式出现的幻想而已。

绫坠入无梦的长眠。浑身上下的知觉都麻木已久。

当她再次醒来时，窗外的天空是真的迎来了现实里的黄昏时分。

绫赶忙从被褥中爬起来，用手扶着脑袋。除了有些头昏脑涨，她也没有什么别的不适。

熟悉的床单垫在绫的身下。

绫解开不知何时披上的睡衣，发现出发前穿的衣服还在，内衣平整，也不像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她转头看向门口的衣帽架，本该沾满尘土的外套已然干干净净地挂在了上面。

绫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经过反复确认后，她最终确定自己的确是回到了平时居住的公寓内。

那么，仅有的问题来了。

绫打开衣橱，对镜子里的自己问道：“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之前的我应该是倒在厄流广场上才对。”

她拿起床头柜上正在无线充电的手机，准备打电话给琉璃。

结果，一打开屏幕，绫便看到三条来自琉璃的未接电话，未接的时间都是中午。

绫点开未接的红点，按下琉璃的电话。她按下电话标志的那刻，客厅里随即传来那个熟悉的铃声。

这时候，绫在镜子里看见琉璃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卧室的房门。琉璃的身上裹着条沙发上的毛毯，手里正拿着那个还在震动的手机。

“琉璃，之前都发生了什么？”绫挂断电话后坐在床上问道。

“这个嘛，你先等等。”琉璃没有立即回答绫的问题。

琉璃把毛毯放在一边。她先是凑到绫的面前，伸手摸过绫的额头。在确认温度下降了一些后，琉璃便开始在门口的小桌子上来回翻找什么。

琉璃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拿出一把红外线测温枪，然后往绫的手掌和脑袋上一照。

“恢复正常了呀。明明十分钟前还很不太对的。”琉璃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个度数。

“琉璃，我没事的啦。”绫对坐在身边的琉璃说。

绫感觉自己是已经从异能释放过度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了。她甚至在右臂上再次召唤出那一条条用于破解数据的紫色线条，并以此来展示自己现在的状态。而且不知为何，她见到琉璃时，那些仅有的头痛也很快消失不见了。

“你没事，太好了。”琉璃一把扑倒绫说，“本来看你一直不醒且体温异常，我都准备让我家医生和急救团队过来了。没想到我刚想打电话，你就起来了。”

让琉璃抱了好一会儿后，绫伸手推开琉璃，说：“谢谢你照顾我。”

“现在可以跟我讲讲我倒下之后发生的事情吗？”绫双手捏住琉璃的两侧的脸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