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么?”楚向南有些怒意看向白奇,却见到他单手扶着大婶的肩,侧身挡在大婶身前。
拿着扫帚柄的大婶愣在了原地,与眼前盛世美颜的美少年只隔一拳距离,好像近得能贴到他的心跳。
“看清楚再动手行吗?”白奇有些不满道。
大婶仰头怔怔望着白奇,眼神有些迷离起来,有恨不得沉溺其中的架势。
白奇让开了身子,不解道:“大婶,你为什么偷袭人啊?”
大婶突然回过神来,用扫帚柄打楚向南,“我打你个流氓!两个男孩大半夜站在女生门口想干什么,刚才姑娘喊叫不就是被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吓到了!”
楚向南一手握住扫帚柄,陡然间这扫帚就像嵌进石头一样,大婶费尽全力也不能移动半分。她面目狰狞,屁股后坐,脚趾顶着拖鞋,双手用力拔着扫把,纹丝未动!
她惊讶地看向楚向南,在对视上他冰霜般的漆黑眸子时,心里突然凉了一半。
“误会误会!”孙离连忙拦住大婶,道:“我刚刚做噩梦了,他们过来安慰我。不好意思杨大婶,打扰到你了。”
“这样……”大婶警惕地看了楚向南一眼,松了手慢慢往后退,“那你们好好聊,大半夜的,都要睡呢。我小孙子都被你喊醒了,哄了好半天才睡下……”
她快走到楼梯口时,楚向南冷声道:“等等。”杨大婶蓦然僵直了身子。
楚向南朝她走了两步,脚步声笃笃而来,像叩着地面,在黑夜里越发清晰,杨大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他把扫把横在她身旁,道:“拿去。”
杨大婶胆战心惊地伸手,碰到冰凉的扫帚柄时,像握着一根刺,楚向南松手,她僵硬地一步一步走向了楼梯,然后就听到一阵狂奔下楼的声音,扫帚柄打着金属栏杆哗然作响。
“你怎么连大婶都吓,也太没风度了。”白奇有些不满道。
“我做什么了?”楚向南冷眼看白奇,“碰了刺猬,就会扎到手,所以,最好离我远点。”
白奇展了展胳膊,悠悠舒了口气,“但我更想知道,是你的刺硬,还是我的爪子硬。”
孙离抱着玩偶看着两人,不明所以。
楚向南没再理他,肃然凝视着孙离,道:“为什么说谎?”
孙离靠在了门边,微微拧着眉头,道:“只是突然想起来,不是朋友的话,好像半夜叫你过来不太合适。”
楚向南沉声道:“我说过会保护你们。”
孙离苍白一笑,道:“以首领的身份吗?这四年来,好像依赖你成了一种本能,其实你没必要做这些。而且,我们成立黑熊的目的是保护长元区所有的流浪孤儿,但现在我成年了,有了工作,已经不再是需要保护的小孩了。我也应该,学会保护自己。”她目光对上了楚向南的视线,逐渐坚定了起来。
楚向南道:“雷财旺这件事,不是你能对付的,而且,也不该你来承担。”
孙离缓缓放下了布偶,凝视着他,语气逐渐冷厉道:“怎么能撇清关系呢,这件事,我从来没后悔过,如果要因此遭受惩罚,我接受,连同你的那份,一起受了!”
楚向南一愣。
孙离厉声道:“从你救下我和小虎的时候,我就认定了,我这条命都是你的,你要随时可以拿去!”
楚向南移开眼,“你的命是自己的。如果真的还在意那件事,告诉我那天雷轶忠的死的真相,我们两清。”
孙离一愣,苍白的脸逐渐涨红,怒道:“你觉得我在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骗你干什么?!”
白奇倚着墙,见孙离突然盛气凌人的样子,小小吃了一惊,侧过头来。
微白的灯光下,楚向南一身黑衣,仍铁一样沉默伫立着,双手放在兜里,他凉薄的唇角压成平直的线条,一双寒瞳凝视前方,即使什么也没做,扑面而来的寒意像冰山口灌来的风,从他身上无休止地涌来,让人心脏连同血脉,好像一点一点凝固了起来。
“你是怪我们没救他?”孙离问道,“那确实是我的错,但是我完全记不起来当时的具体情形,不知道为什么就那样站着看着他死去,那时候对我而言,他就好像是个陌生人,一点都不是我认识四年的忠哥,我好像属于我自己,又好像完全受某种意志支配。”
“不只是这点,整个过程都与你所说完全不符。”
楚向南微微蹙眉,沉吟片刻,静静道:“首先,你说所有人都躲在巷子里,那弹孔应该集中在巷子附近,不会四处分布,甚至打到二楼墙上,枪法再差也不至于,除非他们在追击某种流窜的东西,比如说某个异能者。”
“其次,从弹孔方向来看,子弹都是从某个位置发射出。你们逃散进巷子里,距离只有十米左右,他们大可以继续追击,为什么放弃主动进攻,只在原地防守。”
“第三,炸弹的高温波唯独留下了那个巷口,唯一的可能,就是小虎用暴烈之息和它对抗,因此融化了手里的银戒指。那个巷子的路灯碎片落在地上,而不是被震飞到别处,很显然不是爆轰波造成的,而是事先就被打碎。”
楚向南眼里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痛苦,“因此,事情的经过更可能是这样——车上有某种重要的东西,所以对方不得不在原地防守。小虎先打碎了巷口的灯,黑暗中,对方无法精准命中他,他出了巷子,吸引了对方的火力,然后轶忠绕到车后取车上的东西,被对方抓住。”
以他的能力,只能推理到这里,至于雷轶忠怎么死的,那巨大的爆炸现场怎么形成,他完全没有头绪。
孙离听言也怔住了,“可是……我真的没说谎。如果我在撒谎,那你明天就暴毙。”
楚向南忽地抬起头。
白奇也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你说谎!哪有人发誓把别人当代价的?你是心虚了吧!”
“不!这是我发的最恶毒的誓言。”孙离紧紧攥着手中的布偶,神情严肃,“因为我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他死的。”
“啊?不明白,只是听起来有点变态。”白奇挠挠头,又靠回了墙边。
楚向南:“……”
“轶忠向来稳重,不会无缘无故参加这么危险的行动。对方的目标是禁区,那是个极其危险的地方,你们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为什么还选择擅自行动?你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楚向南的目光重重地压在孙离的肩上。
孙离的神情变得犹疑起来,楚向南的声音又冷了几分,道:“说。”
孙离抿嘴,小心翼翼道:“对方去禁区是为了获得‘颠覆一切的力量’,小虎知道你会反对。”
他们……又回来了吗?
楚向南听言心跳重重跳了两下,恐惧和厌恶的情绪汹涌而至,没过了他的脑浆。他的脸色一时间变得煞白。
孙离第一次见到楚向南紧张的样子,不由也神经紧绷起来,“是连你也害怕的东西吗?”
楚向南闭上了眼,何止是害怕,那里曾经……是个地狱,困住他十七年的梦魇。
七年前那声巨大的爆炸响声中,他以为见到了耀眼的死亡或光明,不论哪一种都能让他解脱,却没想到,他的灵魂已经被永远禁锢在那里,再也挣脱不开了。
那时叫肖凉的少年,亲手把他从地狱捞了出去,把他推入了另一个深渊里,那个深渊的名字,叫“人世”。
一个十岁的孩子,被困在笼子里长大的孩子,被猛地推向陌生的洪流中,茫然失措,小小的身躯被激流冲得很远很远,撞上暗礁,支离破碎。
直到现在,都拼凑不出完整的自己。
白奇似乎闻到了一股哀伤的气息,诧异地看了眼楚向南的背影,“你害怕的东西?”
揣在兜里那双手暗暗攥紧,一股极其寒冷浓重的气息从脚底生成,慢慢包裹住他的身体,压制下了其他情绪,他重新把自己武装成了一副刀枪不入的姿态。
楚向南冷冷道:“因为有异能者存在,很多事会变得不可控,或许我们自以为是的线索,只是异能者的圈套而已。所以最根本的解决办法,就是要找到那伙人。”
他的语气和平常一样,听不出什么波动,好像从冰山滚落下的一颗石子,把经历过的起伏震荡抛在身后,只留下一触摸就能感受到的坚硬和冰寒。
孙离道:“我只记得,对方的首领是一个女人,短头发,身材高挑,车牌号记不清了。”
楚向南突然想起了森林里遇到的唐苦的部队,和她口中的“生物实验室”,好像他们撤离的时候,也是用到了炸弹。
他的眉头越拧越紧,如果对方真的是唐苦,他或许有撕碎她的力量,但她背后的势力呢,放任他们继续行凶,让更多无辜的人遭受他曾经的苦难吗。
他缄默了。
“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
那个人的话又在他脑海闪过,虽然恨他,但为什么他说的,总是对的。
不,一定要证明,那个人是错的!
“你在想什么?”白奇突然问了一句,打断了楚向南的思绪。
白奇道:“是想到对方是谁了吗?”
楚向南冷声道:“大概,还不确定。”
白奇道:“那就去报仇啊,还等什么?凭你的能力,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楚向南道:“她背后还有人,解决她,还会有更多的‘她’出现。”
“什么这个她那个她,听不懂!”白奇扬声道:“总之她杀掉了你的同伴,你应该为他报仇!”
楚向南抿直了嘴角,“她是生物实验室的人,禁区在七年前,也是一个生物实验室。我以为所有一切都已经在那场爆炸中终结,现在他们又回来了。”
白奇有些不耐烦,道:“所以呢?有话直说不行吗,别拐弯抹角的。”
“或许我能杀她,但阻止不了他们的计划。”
白奇听言突然噗一声笑了出来,楚向南愕然看向了他。
白奇双手环胸,睨着眼道:“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啊。你以为只有你在关心这个国家吗?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干嘛?难道你被对方打死了国家就会毁灭吗?那怎么可能!有我在,有老师在,有老大在,强大的‘狼’会撕碎侵犯的敌人!你解决你的事,想那么多干嘛!”
楚向南蓦然一怔。
依靠他们吗?
他从没想过依靠任何人,总是习惯性地自己解决一切。
尽管很恨那个人,却没来由地相信他有足够的力量,纵使他从来没表现出过他的异能。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肖凉的异能究竟是什么。
白奇冷不防又一拳砸到了楚向南脸上,把他打退了半步。“真不知道你漆黑的脑袋里都在顾虑什么,能用拳头解决的,都不能叫问题!死的可是你的同伴啊,如果连这个都可以放下不管的话,你就不配和我决斗!”
“闭嘴白虎!”楚向南冷声喝道,“我没有朋友!”
孙离捂着嘴尖叫了一声,瞪大眼睛怔怔道:“向南你没事吧……我从来没见到有人能伤到你。他到底是谁……”
“没什么。”楚向南攥着拳头,微微颤抖着,声音又冷了下来,“不是为了朋友,是同伴,或者部下。”
孙离嗓音有些干涩,道:“我也想为忠哥报仇,但如果敌人真的那么强大,或许保持静默才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人会在意曾经触怒他们的蝼蚁吧。如果你真的去了,或许不只是你,整个黑熊都要遭受劫难,我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尽管我这种想法很自私,但为了大家,能不能请你、放下仇恨?”
她仰头望着楚向南,眼眶有点红。
白奇也皱着眉头怒视着他。
楚向南依然紧握着手心,深黑的眼眸看不出情绪,他声音冷冽道:“如果我说不呢?”
孙离咬住下唇,声音有些颤抖道:“那我现在就退出,你就没资格管我。生死无干。”她说着愤然关上了门,只剩一扇绿色的铁门和他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