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压抑的气氛，夏星池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四周还在医护人员引导下进行检查的粉丝们，又觉得有些茫然。

这次事故的处理持续了将近五个小时，夏星池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在边上等着，乔陌中途走开了，但很快又回来，他没有说，夏星池也就没有问。

等到处理结束，探班活动也早就结束了。褚明宇中途就打过电话来问，剧组那边似乎也有相关人员在处理，褚明宇已经了解到情况了，只是特地关心一下他，并告诉他下午的拍摄取消了。

虽然非常遗憾也很依依不舍，但折腾了一下午，大家都累了，看到夏星池的精神不太好，组织的两个妹子就非常积极主动地揽下了安抚的工作，在现场解封之后就带着人走了。

回到剧组，拍摄倒是还在进行，但已经安排了其他人的戏份，夏星池跟褚明宇打了个招呼，便跟乔陌回了酒店。

为了方便，这次拍摄夏星池也是要了一个套间，一里一外两张床，两人住在一个房间里。

进了门，夏星池还有些茫然，坐在里间的床上呆了好半晌，才想起来问乔陌：“那个女孩……李蔚然，她之后会怎么样？”

乔陌刚把衣服换掉，听到他的话便走了进来，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局里会有专门的评估，可能会调整她的危险评级，或者强制留岛。”

“以后就一直这样了吗？”

“短期内肯定是要待在监控区了，之后看评估结果。”乔陌又沉默了一阵，“异能失控的话，一般都会被留在监控区。”

夏星池心里一沉，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医院里见过的那个坐在轮椅上一脸恹恹的少年。“就像，肖宁宁一样？”

“差不多。”乔陌看着他，“然后研究所会对她进行跟踪研究，还有异能开发，之后还会定期进行重新评估。如果她异能失控的可能性降低，也是可以回来的。”

但那肯定需要很长的时间吧？

这个问题不需要问出口，夏星池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即使见过坐在轮椅上的肖宁宁，听乔陌说过有这样的人，可亲眼目睹认识的人被送走，感受到的震撼是完全不一样的。

几个小时前，那个小姑娘还开开心心地想要给他送礼物，会因为他不收礼物而失望，会因为他唱歌而开心鼓掌。

他突然特别能理解，韩泽意为什么在知道自己妹妹被犯罪机构捉走之后，在知道妹妹有异能的事情可能已经被发现之后，甚至是知道最后竞标成功的是谢家之后，始终那么犹豫。

“异能失控的人，还是留在监控区比较好。”乔陌看着他脸上浮起的难过，突然开口。

夏星池看向他。

“他们就像是一颗炸弹，还不是定时的，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乔陌的语气里始终透着点冷漠，“随时随地，砰的一声，可能就把他身边所有的人都炸死。”

“可是，也许她就只失控这一次呢？”

乔陌笑了笑，眼中却是浓浓的嘲讽：“大部分人都认为，只要失控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事实上也是如此。每个人异能的稳定性都是有区别的，像我们这种具有攻击性的异能，对稳定性的要求更高，因为一步小心，可能就会造成大面积的伤亡。”

夏星池想起了乔陌对李蔚然说的话，也想起了一群人在咖啡店里瑟瑟发抖的情景。

“像她这种本来稳定性就差的，其实早就应该放到监控区去，对她自己对别人都好。”

可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夏星池张了嘴，却无法把这句话说出来。

虽然从遇见乔陌开始，他已经见过好几个异能者，甚至还经历过异能攻击。可是他曾经遇到的人，都能很自如地运用自己的异能，对自己拥有异能的事情非常地坦然。李蔚然大概是第一个，在他面前露出了抗拒情绪的人。

小姑娘哽咽着说自己不想要异能，说自己害怕被人当成怪物的模样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里重现，他好像这时才终于看清楚了，异能究竟是什么。

李蔚然不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一样，他也许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突如其来的恐慌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遇到了跟李蔚然一样的情况，会怎么样。

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从乔陌嘴里问出能让自己轻松一些的答案：“就没有更好的方法吗？”

乔陌哼笑一声：“没有，最好的办法就是关起来，远离其他人。”

“可是……”

“没有可是。这比等他们异能失控的时候，把身边的人杀了，再来后悔要好得多。”乔陌打断了夏星池的话，“因为一旦失控，他们可能会无差别的伤害身边的人，可能会亲手杀死自己的亲人、爱人、朋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在失控的时候还保留有意识，会是什么样？如果他们失控的时候没有意识，等清醒过来之后，又要面对什么？”

夏星池没有再说话。

就如第一次怀疑他异能失控一样，乔陌对于这个事情的态度强硬得让他觉得陌生，而他说出来的每一种可能，又残酷得让人不敢想象。

房间里的静默将两个人吞噬，不知道过了多久，乔陌才呼出一口气，小声叫了他一句：“小哥哥？”

这熟悉的称呼好像把那个他所熟悉的乔陌又带了回来，夏星池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绷直了脊背坐着，身体都有些僵硬了。

抬眼对上乔陌带着点讨好的目光，他微微勾了勾唇：“干嘛？”

“我不会让你被关在岛上的。”

突如其来的许诺，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心安。

他控制了一下，才没让自己的笑容变得更明显：“那如果我也异能失控呢？”

乔陌的表情一凝，最后笑了笑，目光里透着从未有过的认真：“那我陪你一起关。”

心跳漏了一拍，夏星池别开了眼：“胡说什么。”

乔陌难得地没有逗他，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句话撩动了什么，只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东西，递到了夏星池面前。

夏星池被戳了一下才回过头来看，发现他递过来的是一个手机挂饰。

小孩拳头那么大，非常精巧的毛线娃娃，从衣饰上就能一眼认出来是自己，因为那是自己在《全能新人王》那个歌唱舞台上的造型。

夏星池愣了愣：“这是什么？”

乔陌又掏出来一个，跟那个夏星池娃娃放在一起。夏星池辨认了一下，这个娃娃的衣饰要朴素得多，放在一起对比的话，比自己的那一个要更大一点，放在一起的两个娃娃看起来特别登对。

“这是李蔚然准备要送你的礼物。”乔陌顿了顿，改口，“应该说是，送给我们俩的。”

夏星池这才恍然大悟，就说另一个娃娃的衣饰怎么好像有点眼熟，那不就是乔陌录的那个澄清视频里的打扮么！

乔陌把两个毛线娃娃吊在手指上，朝他晃了晃：“一对的。”

夏星池忍不住笑了，把自己的那个抢了过来，呸了一声：“谁跟谁一对。”

“李蔚然自己说的，说是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亲手编的一对娃娃，想要亲手送给你，结果你不收礼物。”

夏星池：“所以谁允许你替我收了？”

“不想要？”乔陌伸手作势要把他手里的毛线娃娃抢回去，被夏星池敏捷地躲开了。

夏星池这时才想起他后来离开了一会：“所以，你后来又去见了李蔚然？”

“跟雍辰聊了几句，看她一直抓着那个礼物盒子，可怜死了。”乔陌嘴里虽然说得嫌弃，但夏星池想，这个人其实还是心软的。

他笑了笑，把毛线娃娃收到口袋里：“谢谢。”

乔陌看着他把毛线娃娃收起来，便暗搓搓地把自己的那一个也揣了起来，夏星池假装没看见，只是想到那个亲手编织娃娃的小姑娘，心情又不免有些低落。

“李蔚然这个事，会怎么处理？”他刚才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看过手机了，这个事情闹得这么大，可网上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乔陌：“已经处理完了啊。”

夏星池：？

看他有点懵，乔陌忍不住笑了：“小哥哥你一下午还真的是在发呆啊？”

虽然知道自己下午状态确实不太好，但被这个人嘲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夏星池抬脚就踢了乔陌一下。

小哥哥恼羞成怒，乔陌莫名满足，开始给他解释：“当时特管局调了一个处理小组过去，跟着我们上车的是副组长，异能你也看到了。她的歌声其实是精神控制的一种，还能安抚情绪，处理异能失控的时候非常好用，也幸好她就在附近，换别人来的话可能还没那么容易能压制住李蔚然的异能。同样的，也能让现场的人情绪稳定一点。”

夏星池是亲眼看到李蔚然那看起来就要爆发的异能因为几句歌就消散了的，于是点了点头。

“然后处理小组里一般还会有负责记忆处理的异能者，他们这个因为离得远，等了好久才赶过来，加上今天的人确实有点多，剧组那边也要有不少人知道这个事，所以处理起来时间比较长。”

夏星池明白了，因为之前一直有些浑浑噩噩，他也没有留意到后来其他人是怎么说的，但现在回忆起来，不管是离开的粉丝也好，回到剧组里跟其他人沟通也好，大家似乎都很平静，虽然也在讨论，但好像确实没有人再提起过结冰和降温的事。

乔陌还在说：“来配合的特警和医护人员一般也都是关系部门里的知情者，就算不是，事后也会做记忆调整。加上把咖啡店里的摄像头和店附近的监控拍到的内容处理一下，基本就解决了。”

夏星池笑了笑：“没有，还有没解决的。”

“什么？”

“还有我。”

乔陌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这一下午，即使是后来把李蔚然的礼物拿出来哄夏星池，或是逗他，哪怕脸上带笑，他也始终有些沉郁，但这一笑，是真的彻底扫清了阴霾。

于是夏星池也看着他笑。

乔陌觉看得心动不已，最后勉强控制住自己，双手抱着他的脸，用力地揉了揉：“小哥哥，你怎么这么可爱！”

夏星池觉得脸上被揉过的地方有点烫：“我说得不对吗？他们的记忆都一样了，可是我的不一样，我还不知道他们的记忆是什么样的。”

“对对对，你这么可爱，说什么都对。”乔陌应着，把处理小组的调整结果给他讲解了一遍，省得以后跟别人谈论起来还真有可能对不上口径。

夏星池把伪造的记忆逻辑捋了一遍，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雍辰下午好像说了一句，他在追踪黎戈的踪迹……是指黎戈也在这边吗？”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赶到，雍辰当时应该就在影视城附近。

说起这个，乔陌终于正经了几分：“对。所以我后来又去找他了，他说最近黎戈的行踪有点飘忽，好像在谋划着什么。”

“跟我有关？”

“不知道。”乔陌道，“但你在这边拍戏，他正好也在这，不会太巧合么？而且我听雍辰说，月荫岛那次竞拍，其实黎戈也去了。”

夏星池一惊：“你当时看到他了吗？”

“没有。所以我一直以为那天他没去，后来也想不起来问雍辰。”

月荫岛之后，夏星池就一直在家附近赶通告，之后就直接到这进组了，按雍辰的说法，黎戈的踪迹跟他工作地点的重合度有点高，让人很难相信是一种巧合。

“总之小心一点不是坏事。黎戈两次出手都失败了，未必会那么容易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