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音乐与台下的喧闹太过热烈，夏星池无法分辨来的是什么人。

但显然乔陌没有出错。很快，就有两个人影从舞台边上绕了过来，接着夏星池就看到了并不太陌生的两个人。

当先一人长身玉立，眉目温柔，穿着一身休闲装，却如同高高在上的君王。他身后的人依旧是整齐严肃的西装三件套，表情疏离，鬓边一缕白发，被黑夜中的灯光映照得越发显眼。

许韶凌，还有，“慕先生”。

他们似乎正打算往帐篷方向走，一绕过来便察觉到了两人的目光，看过来时，那“慕先生”脸上露出了些意外。

最后是他先主动开了口：“乔……陌？”说完，目光又落在了夏星池身上，表情看起来更意外了，“夏星池？”

夏星池微微绷紧了身体，脸上却不敢泄露半分，只客气地问了句好：“先生，你好。”

“……慕先生？”乔陌似乎也认识这个人。

“好久不见。”青年笑着回道，一句话却有些暧昧，不知是跟夏星池说的，还是对乔陌说的。

他身后的许韶凌倒是疏离又客气地向乔陌微微点了点头：“乔先生。”

乔陌没回应，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那慕先生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我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乔陌的语气吊儿郎当，目光却有些无法掩饰的锐利。

青年指了指身后的人，解释道：“我家的人一时兴起给赞助了几个学校的活动，人家邀请我们来看，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来了。刚想着既然来了，还是应该去打个招呼的。就是没想到……”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看了看乔陌，好一会之后目光又转到了夏星池身上：“监护者？”

乔陌没有否认。“对。”

“你居然会当监护者。”青年似乎挺了解乔陌的，语气里带着些意外，可目光却没有从夏星池身上挪开，“S级？还真是没想到。”

夏星池迎着他的注视，却没有吭声。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人说话的口吻跟别人有点不一样。

“刚才的演出很好，之前的比赛我也有看。”他似乎想了想，却想不出来该用什么形容词，“特别好，歌很好，舞也很好。”

对方这么直白地夸赞，夏星池不可能一点反应都不给，他笑了笑：“所以，慕先生还是想跟我说，当偶像太可惜了么？”

“不可惜吗？”青年一脸无辜地反问，似是真心实意就是这么觉得的，“在舞台上乱七八糟地蹦蹦跳跳，给一群根本不懂得欣赏的人看。不会太浪费么？”

夏星池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跟这个人沟通了。

青年却还继续在雷区蹦迪着：“我是觉得偶像这个职业不太适合你。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的看法而已，可能很多人都不会太赞同我的话吧。”

气氛似乎越来越尴尬，乔陌插嘴：“慕先生不是要去打招呼吗？一会要是晚会结束了他们可能会更忙，要去还是趁现在的好。”

“啊对。”青年似乎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转眼又看向夏星池，“那我就先告辞。”

迎着他的目光，夏星池露了个相当敷衍的营业微笑。

“下次有机会再请二位喝茶。”青年倒是始终笑得温和又得体，又补了一句，才带着身后的男子离开。

等他进了帐篷，夏星池才稍稍放松了下来，看向乔陌。

“他叫慕言止。”乔陌直接说出了一个名字，顿了顿，似乎在想该怎么介绍这个人。“他曾经是慕家家主的继承人，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就不管事了。后来慕家上一任家主去世，是他的小叔慕与泊接任了家主之位。不过，虽然不是家主，他在慕家的身份却还是很特殊的，所以一般也没什么人敢惹他。”

“慕……言止？”夏星池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乔陌笑了笑，小声道：“你别看他长这样，其实他年纪可能比你爸还大。”

夏星池一怔。

“哎不对，他应该比你爷爷还大。所以你没发现他说话都一副老人家的口吻么？”乔陌看到他的反应，就更来劲了，“慕家就是一群老不死，慕言止的话，大概一百五十多岁了吧。”

夏星池是真的被震惊了。正要开口，前面舞台上的节目似乎已经结束了，这时陆续有演员往后台这里走。

异能的话题无法再进行下去，夏星池微抿了唇，看着退场的演员们，似有些不甘心。

难得见他的情绪如此外露，乔陌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道：“晚上回去再跟你说。”

-

之后的晚会果然如乔陌所说的，再没出什么意外。顺利地结束了闭幕演出，又跟着节目组一起去吃了夜宵，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夏星池掩上门，回头就发现监护者先生已经大摇大摆地瘫在了沙发上，似乎已经非常适应这个环境。

明明是个闯入者。

那么多的麻烦好像都是随着他的到来才出现在自己身边，甚至，在不知不觉中，他就入侵到了自己生活工作的每一个角落，就连自己的意识似乎都已经接纳了这个人的存在。这突然冒出来的认知，让夏星池觉得非常不安。

“怎么了？”乔陌敏锐地察觉到小哥哥盯着自己看的眼神不太对劲。

“没什么。”夏星池垂了眼，走到他的对面坐下，“继续之前说的。你说，慕言止已经一百多岁了，是什么意思？他们的异能……是长生不老？”

乔陌还有些狐疑，却没有追问：“哪有什么长生不老。他们家的异能被称为‘玄武’，也以此为族徽，实际上是取玄武为龟蛇共生之意。他们家完全继承了异能的人都很长寿，据说能活到五百多岁，成年后就会一直保持青年的状态，直到死亡前才会突然衰败。而且他们能在短时间内使身体某部分的皮肤覆上蛇鳞状的保护层，非常柔韧，可以说是刀枪不入。”

他说着，发现夏星池的表情微微地发生了变化。那像是想掩饰自己的震惊却又忍不住的样子，居然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不过，慕家异能的完全继承者非常少，特管局纪录在案的只有五个人。倒是还有一些估计是旁支的人，不知道是血缘关系太淡还是什么原因，异能继承上有残缺。有的只继承了蛇鳞的防御能力，还有的除了寿命比常人长，不怎么显老以外，几乎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像他身后的那个人，可能就是慕家的残缺异能者，而且已经出现了衰败的征兆。”

说着，他示意地指了指自己的鬓发。

于是夏星池也想起了始终站在慕言止身后的那个叫许韶凌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下的模样，鬓边的那一缕白发却很抢眼，跟他整个人的画风都有点不太合。

“可是，这样的家族为什么要针对我？”

晚上这一见，夏星池已经很确定，那个叫慕言止的人，不希望他继续当偶像。

虽然慕言止给的理由也说得过去，但今晚的相见，让他觉得一切可能都是这个人刻意安排的。这后台的偶遇是，甚至可能连这一场晚会的邀约也是。

“还有你说的谢家……”夏星池思索着，又想到了乔陌之前说的关于谢家的猜测。

乔陌说，比起攻击，对方的意图更像是试探。

可是那么多的鸟突然在广场上袭击人，只是为了攻击？

乔陌知道夏星池的想法。

“如果他们想要捉你，没必要这么劳师动众。”

夏星池马上就明白了。

就像那一天，对方能在黎戈眼皮子底下跟踪并且差点把自己抢走，可见潜伏的能力一点都不弱。如果他们还想捉自己，完全可以用更隐蔽的方式，而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操控一群鸟，来势汹汹地袭击自己。

“那他们想要试探的是？”

“也许只是想确认，我是不是你的监护者。又或者是……”乔陌笑了笑，看着夏星池，没有把话说完。

夏星池反应却很快。“你是说，他们想试探我的异能？”

当时在场的人太多了，鸟群引起了非常大的骚动，一开始的时候那些鸟几乎是无差别攻击，可到后来发现他跟苏黎的关系后，就开始主动袭击苏黎。

就像是刻意想让他去救一样。

如果他真的只是个普通人，根本就没有能力在这种情况下逃脱并且救人。但如果他有异能，说不定就能做到了。

“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异能是什么……”

“电视里不都这样演吗？在生死关头，人的潜能最容易被激发。”

夏星池说不出话来了，好一会才想到另一件事：“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代表，他们也不知道我的异能是什么？”

乔陌一怔。

“否则，他们何必来试探我的异能是什么？但，反过来说，如果他们不知道我的异能是什么，那为什么会把我当做目标？”

夏星池的思路很清晰。“就算像你猜测的，他们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我的监护者，从而确认我是不是拥有异能，那是什么让他们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出手？你们这个特管局，是个软柿子？”

乔陌设想了一个解释：“也许，他们也收到了跟特管局一样的资料。”

“按照你的说法，资料上应该至少暗示了我的异能是什么，那谢家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我，是因为他们认为我的异能可以应对？也许是在当时能够反击的能力，或者，是能够防御的能力？”夏星池看着乔陌，“这样的能力，在你们的标准里，能被评为S级吗？”

不能。

这是乔陌心中第一个反应。

“谢家……跟‘F’不一样，他们是受特管局制约的。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他们确实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跟特管局作对。”乔陌想了想，似乎也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太对劲。

夏星池突然想起，类似的话，那天雍辰也说过。显然，这个谢家在他们的印象里，都不应该是如此鲁莽的行径。

可事实上他们又确实这么做了。

“那有没有可能，其实一开始他们根本不知道你在？”

“但上一次救你的时候……”乔陌刚想否定，却又停了下来，一个新的思路在他脑海中成型。“如果说，他们不知道我是你的监护者，或者说，他们不知道你的危险评估级别是S……”

这好像确实更能说明，在那天被击退后，为什么今天他们还会来。

他们可能只是把上一次的冲突，当成一种偶然，或者直接就把他当成雍辰的同伴，以为他们只是在追击“F”。

也正因为他们不知道特管局已经把夏星池纳入了监护范围，他们以为他们攻击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异能者，甚至应该是一个还没被特管局发现、没有被记录在案的异能者，所以才会那么肆无忌惮。

“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夏星池虽然是在问，但显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乔陌也想到了。

“也有可能，他们根本就没有收到什么匿名资料，却从其他地方知道了一些什么。谢家也好，慕家也好，他们知道了一些我……甚至是特管局都不知道的信息。”

“而这些信息，能够让他们毫不迟疑地出手，甚至有可能不惜与特管局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