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过去，谁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夏星池看起来还有些淡漠，微微打落在眼底的睫毛影子却轻轻的颤了颤。

“成功了吗？”夏星池问。

其实答案并不难猜到，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一问。

慕言止苦笑，摇了摇头。

“其实一开始，族里对这个做法争论了很久。因为谁都不知道这个献祭的祭品，最后是不是还能活下来。他们觉得这个部落既然已经消失了，那么很有可能，献祭者会死去。”

可是，沈玉笙是个不会死的怪物。

所以最终这个提议还是通过了。

一开始慕言止很害怕，他怕有万一，怕这个人真的会死。所以他把自己的人手都赌上，把这个人救了出来。

可是救出来又如何？这个人终究不是他的。

族里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如果他拼尽一切，放弃继承人的身份，放弃那些追随他的人的性命，他确实可以放沈玉笙走。

可是那个时候他又会忍不住一遍遍地问自己，值得吗？

就像这个人漠然地对他说的那些话。他总会有死去的那一日，而这个人会一直活下去，然后终有一日忘记他，说不定还会爱上某一个人。

他不可能不嫉妒。

所以他最终作了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亲手把刀插入这个人胸膛，把药灌进去，看着他痛苦挣扎，到最后停止呼吸，慕言止觉得自己比这个人更痛苦。

“就跟之前的实验一样，呼吸停止之后，心脏还在跳动，胸前的伤口也会慢慢愈合，族里的人都很激动。可是一个月后，剖开的伤口没有再愈合，心跳停止了。”

在意识到那些不死心的族人生出更狂妄的想法时，他终于崩溃了。

他根本没办法像这个人跟他说的那样，把尸体烧掉，而是怀着绝望又无法丢弃的一丝执念，把人装进棺材里，藏到了长夏山深处。

“大概过了二十年吧……我去看过一次。”

或者说，是因为想念。二十年太漫长了，漫长得让他觉得这种后悔和思念的折磨永远不会消失。

于是他一个人去了长夏山，找了好多天，亲手又把棺材挖了出来。

“我本来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副枯骨。”慕言止回忆着，渐渐已经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

依旧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可是棺材里的人，就如二十年前一样，仿佛只是躺在那里睡了一个午觉，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醒过来的。”

可惜就算醒来，也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夏星池只觉得有些失望。

也许当年慕家找到的确实是非常厉害的丹方，只可惜既不能杀了他，也无法求得长生。

想知道的事情都已经有了答案，夏星池不打算再坐下去。

“我想问的已经问完了。”他看了慕言止一眼，慕言止眼中的痛苦格外清晰。

他们曾经也有过关系非常好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自己也许可以跟慕言止做很久很久的朋友，比所有人都久。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能活很久，十几二十年不过是其中很短的一段时间，都过去了那么多个二十年了，忘掉了也没什么。”他站了起来，“我回去了。”

慕言止却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我忘不掉。”慕言止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我不可能忘掉。”

夏星池硬是把手抽了回去：“那也跟我没关系。”

慕言止看着自己僵在半空什么都握不住的手。

“你喜欢乔陌？”

夏星池本来要迈出去的脚步停了下来。

慕言止就像是怕他马上就会离开，自己会来不及问，又迅速补上一句：“你爱他？”

夏星池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冷漠，他笑了笑，回身看向慕言止。

“慕先生，这跟你没关系。”

慕言止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乔陌知道你的异能是什么了吧？”

夏星池没有回答。

“他知道了，对吧？”慕言止却还在追问，“那时候跟我说的话，你跟他说过吗？”

夏星池的眼神沉了一分，却依旧没有开口。

慕言止觉得自己快要在这沉默中嫉妒疯了，就像当年第一次发现这个人居然想从自己身边逃离时一样。恨不得把这个人关起来永远不要放他走，恨不得毁了他，让所有人都得不到。

“你没有告诉他吗？告诉他，他只是个凡人，很快就会老去，会死。直到他死，你还是什么都不会变，你会一直活下去，会忘记他，会爱上其他人……就像当初跟我说的一样。”

夏星池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他不明白慕言止为什么激动。

这些话，他都说了啊。但是乔陌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我可能二十年后就会变老，再过二十年就会丑得不能看了……这样，还可以当你的男朋友吗？

慕言止却像是能听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

“就算他现在不在意，以后呢？等他开始老去的时候呢？他还会不在意吗？等到他开始衰老，面对死亡的时候，他还会对长生不老无动于衷吗？这么多年，你遇到过对长生不老毫不动心的人吗？”

夏星池心中微颤。

数不清的过去在脑海中翻覆，他好像想起了很多人，却又好像谁都没有想起。

他确实遇到过很多许下承诺又最终反悔的人，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对长生不老生出执念。

似乎也曾经有些人想过要保护他。

“我遇到过的。”他低声反驳。

“但乔陌不会是那样的人！”慕言止说，“如果不是我告诉你，他会告诉你，他连自己都控制不了吗？他说的话能信吗？他甚至还杀过人！他的父母和哥哥都是他害死的，这些他告诉过你吗？”

说过的。

“我都知道。”夏星池没有多说，也没有再给慕言止说话的机会，丢下一句，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卡座。

慕言止说的他都知道，乔陌都说过的。

他知道乔陌曾经异能失控，知道乔陌的亲人都死在了异能失控引发的事故里。

他也曾经遇到过对长生不老毫不动心的人，那些人到死都还想着要保护他。

出了咖啡室，夏星池的脚步慢了下来，渐渐的，好像连脚都要迈不出去了。

那样的人，他也遇到过。

只是，这些人到最后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甚至……也许已经被他遗忘了。

-

“小哥哥？”

熟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夏星池猛得抬头，才发现乔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身边，看起来有些担忧。

见他抬头，看他的脸色不太好，乔陌就微微皱了眉头：“慕言止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夏星池甚至没有让自己花一秒钟去回想。“他没说什么，我们上楼吧。”

乔陌没有再问，似乎想要伸手扶他，却又顾忌着在外面，最后只是轻轻搭着他的肩膀，陪他往电梯口走。

转身时，他还是忍不住往咖啡室里看了一眼。

慕言止所在的位置，他看不见。

-

这次通告不像之前，摄制方没有提供套间，虽然乔陌很想跟夏星池挤一个房间，但娱乐圈到底是是非多，他想一直留在夏星池身边，就不得不考虑影响，所以最后只能住到了夏星池的对面。

可是从咖啡室出来后，夏星池的神色明显不对，所以上了楼，乔陌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跟在夏星池后面进了房间。

但夏星池似乎已经恢复过来了，见他暗搓搓地跟着蹭进来也没阻止，随手把门掩上，又走到另一边把外套脱下来挂到衣架上，假装没看到他。

乔陌大狗似的跟着他在狭窄的房间里转了两圈，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哥哥……”

夏星池摸了摸他的头：“狗狗乖，等哥哥先喝口水。”

大狗瞬间装不住了，把人扑住就要啃。

夏星池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把他推开，自己去倒了杯水。

那嘴边噙着浅笑的模样却是格外撩人，乔陌看得有些心痒，只好收回目光，自顾自地找了把椅子坐下。

夏星池顺手给他也倒了杯水，等乔陌接过，才道：“我问过了，给你们局长的那份匿名信件，确实是慕言止弄出来的。”

乔陌正了脸色：“原因呢？”

“就像我猜的那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走漏消息了。”夏星池抿了一口水，把慕言止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又忍不住思索起相同的问题，“但确实很奇怪。我想不出来除了慕家和谢家，还有什么人会知道我的事……可是委托‘F’，还有把消息透露给慕与泊和谢郁的人，似乎真的很早就很清楚我是谁，甚至非常了解我的情况。”

乔陌听了也觉得这事情不对：“有可能是你没想起来吗？”

“我不知道。”夏星池也想过这种可能，可惜无法得出答案。

乔陌想了一会，说：“还有另一种可能，慕言止身边的人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