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掀不起大波澜的讨论中,夏星池杀青了。
杀青当天他就只有最后的一场戏,轻松通过,褚明宇笑着给他宣布:“《满月》,夏星池,杀青!”
周围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围了上来道喜,夏星池捧着褚明宇亲手递来的花束,再三跟所有人道谢,后面还有要拍的戏,其他人闹腾完也陆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夏星池等他们散得差不多了才往场外走,结果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站在乔陌旁边的慕言止。
乔陌的脸色不太好看,有些戒备地盯着人。
大概是因为之前许韶凌袭击夏星池的缘故,慕言止这次身边也没有人跟随。他倒是大大方方地站在那儿,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一看到夏星池走近,笑容就又真切了几分。
“恭喜杀青。”他手里也捧着花,走到夏星池面前,递了上去。
“谢谢慕先生。”夏星池随口敷衍地回了一句,就像没看到他的动作似的,根本不去接那花束。
对他的冷淡,慕言止似乎早有预料,连脸色都没有变,很顺手就把手中的花束放到了旁边的小桌子上。
“这只是我一点小小心意。要是不喜欢,你也可以拿去分给其他人。”
夏星池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往另一边的椅子上一坐,问乔陌:“我的水呢?”
乔陌的脸色比之前好看了许多,把藏在背后的水杯拿出来。
看到他的举动,夏星池有些好笑,问他:“助理哥哥,你把我的水杯藏起来干嘛?”
那一声助理哥哥叫得极顺口,慕言止目光微微一颤。
乔陌却听得很开心,扫了慕言止一眼:“我怕放桌子上不安全,毕竟不知道你是要马上回去,还是准备在这再待一会。”
“就在这等着,晴晴还有一场也要杀青了。”
由始至终,慕言止都像是一个透明人般站在旁边。
他并没有生气,但好像也有些耐不住了:“中午能请你吃饭吗?就当是庆祝你杀青。”
“谢谢,不过我们剧组中午有聚餐。”夏星池说着,终于回头看了慕言止一眼,“慕先生来剧组应该也是有事要忙的吧?”
慕言止直视着他,微笑:“没有,听说你今天杀青,特地来看看。”
乔陌在旁边听得眉头一跳。
夏星池倒是淡然得很:“那就谢谢了。”
慕言止目光没有从他身上挪开,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那边演员已经就位,场记打板,全场都安静了下来,他到了嘴边的话也就没办法说出来了。
姜晴晴的最后一场戏也很简单,是到了结局男主失踪后,女主反应过来去找却再也找不到人的片段。
前后可能就只有不到半个小时,可慕言止还是觉得这半个小时好像格外地漫长。
夏星池托着下巴盯着场内看,直到褚明宇喊停,宣布姜晴晴杀青,他才站了起来,笑着走过去道贺。
姜晴晴似乎很激动,一直抓着他在说话,明明是笑着的,最后却好像要哭出来了,一把将夏星池抱住。
慕言止的目光微暗,收了回来,却发现旁边的乔陌也在盯着姜晴晴看。
脸上倒也没有显露出什么情绪,只是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盯着,总给人一种大型犬盯着猎物的压迫感。
到姜晴晴为止,全剧就正式杀青了,在场的工作人员都很兴奋,把两个主演围住,签名的、合照的、留联系方式的,热热闹闹了好一阵。
到最后还是褚明宇发话:“好了,把东西都整理一下,该收的收,该卸妆的去卸妆,中午剧组请客。”
又是一阵欢呼,聚在一起的人才各自散开。
慕言止不动声色地走到褚明宇旁边:“褚导。”
褚明宇是这时才发现他来了,惊了一下:“慕先生怎么来了?”
“听说今天剧组杀青,正好闲着,来看看。”
褚明宇客气地回了一句,却下意识地看向还被几个工作人员连姜晴晴一起围住的夏星池。
其实这位慕先生是什么人,他不是特别清楚。
景瑞明面上的负责人是许韶凌,可这一位每次出现,许韶凌都是一脸恭谨地跟在他后头,主仆分明,让人很容易就能猜到,这一位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像这样的幕后大BOSS,显然不会对电影投资这种小打小闹上心,他就算什么都不清楚,也能看出来,这一位每次来究竟是为了谁。
可是,那一位也是金光闪闪的小太子啊。潜规则的可能?不存在的。
剩下的,大概就只能是真爱了。
于是褚明宇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就非常上道地发出了邀请:“为了庆祝杀青,剧组中午在附近订了包间,不知道慕先生赏不赏脸……”
果然,这位慕先生就笑了起来:“大家辛苦了这几个月,应该是我来请这个客才对。”
-
夏星池刚卸了妆,换回自己的衣服,一走出化妆间的门,就看到慕言止站在回廊栏杆另一边的院子里。
他停在门口沉默了两秒,终究转头对乔陌说:“我过去跟他说两句。”
“我跟你去。”乔陌本能地不愿意他跟慕言止独处。
毕竟慕言止家的狗差点要了小哥哥的命。监护者先生如是想。
但被夏星池直接拒绝了。
“不用了,他不会伤害我的。”夏星池说着,突然一顿,露出了一个有点奇怪的笑容,又补上一句,“至少现在不会。”
乔陌愣了一下,再看时夏星池的那个笑容已经消失了。
他一手拉住了说完就准备往院子那边走的夏星池,却正好抓在了手腕上的那串菩提,带着体温的手串触感有些奇怪,他下意识顿了一下。
夏星池很自然地把手抽了回去,见化妆间里没人注意门外,便飞快地在乔陌唇上蹭了一下:“听话。”
于是乔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哥哥向另一个男人走了过去。
-
慕言止的脸色有些发白,直到夏星池走到面前,他才重新挂上了笑容。
没等他说话,夏星池先开口:“聊两句吧。”
说罢,他就先转头顺着回廊往后院走去。
电影已经杀青,后院的场景部分更是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拍摄完了,只剩下院中的树木随着季节的变化一点点凋零,秋叶落了一地,让这个院子显得格外萧条。
没有人,周围都很安静。
慕言止跟在夏星池后面走进去时,发现夏星池正在把玩着一串菩提。
那是他送的生日礼物,他那天就发现夏星池戴在了手上,只是没想到会戴到如今。
这时手串已经被从手腕上撸了下来,青年漫不经心地拨着手串珠子的模样让他有些恍惚,这样的画面太熟悉了,以至于他差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曾经见过无数次这样的情景。
好像下一刻,这个人就会如过去无数次那样,转过头来对他笑。
可夏星池回过头,脸上却是漠然。
“我的手串呢?”
慕言止听到自己心里似乎有什么坍塌了。
“你都想起来了。”之前还存着一丝侥幸,但这个人,就算失去了记忆,本性果然还是不会变。
哪怕再痛苦,再沉溺,也不会允许自己永远活在假象里。
夏星池笑了笑,倒是坦白:“没想起多少,但该记得的,也差不多都想起来了。”
慕言止停在离他五六步远的地方,垂下眼:“对不起。”
“没必要,我记得你当初就已经说过了。”
慕言止张了张口,又闭上,最后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串手串。
那是一串紫檀佛珠,珠子比常见的男款手串要小一点,所以珠子数量也略多一些,应该是有些年份了,暗紫色泽,包浆圆润光滑,看起来是被人长期拿在手里盘玩的。
夏星池伸手从慕言止掌心把这佛珠直接拿走,又把那串白玉菩提放在上面。
慕言止下意识缩了一下手,不想收。
夏星池却比他动作更快地收回了手:“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慕言止这才合上手掌,握住了那串菩提,上面还留着一缕余温。
夏星池随手把佛珠套到手腕上,略有些大的手串松垮垮的,衬得他的手腕又细又白。
慕言止看着他的手腕,眼眶好像有些红了。
夏星池却像是看不见似的。“现在都物归原主了,就算是各不相欠。你之前那些作派大可不必了。如果是慕家还不死心……那就来吧。”
“我已经不是慕家的继承人了。”
“哦对,听说了。”
“如果当时我……”慕言止又停了下来,最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自嘲地一笑,“不过,如果当年我不是慕家的继承人,你可能也不会来靠近我吧?”
夏星池脸上波澜不兴:“这个没想起来,重要吗?”
慕言止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
记忆里是很多年前,青年坐在寺庙大殿外的树下笑着抬头看过来的模样,可下一刻就变得模糊不堪。
——你就是慕言止?
——慕家的继承人怎么这么小?
明明看起来也不比自己大多少,语气却老成得有些可笑,表情冷淡,那双琉璃似的眼睛里却又透着点好奇,好像能直直地看到人的心里去。
那个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会轻易就相信他说的,是自己新同学的鬼话呢?
夏星池却似乎不愿意等他继续回忆,往回走了几步,勾了勾唇:“差不多该去吃饭了,不走吗,慕先生?”
慕言止从记忆里抽身,跟上去,前面的人却始终没有再回头。
后悔是最无用的东西。
发生了,就永远不会再有如果。
就像他曾经是慕家的继承人,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