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的，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可是我还是不甘心，我不想就这么无能地吞下一切痛苦，让真正的恶人逍遥法外。”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殷既爻望向了奈垩，面露痛苦，“我的妈妈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女儿，我不能让她背负着一个杀人犯母亲的名头孤独终老。所以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惩治手段，就是让崔侪像我一样，日日夜夜陷入无望的痛苦中，永远无法得到一刻的解脱。”

【奈垩，你在想什么？】

怪物对奈垩的情绪变化十分敏锐，它嗅到奈垩身上的恶意有了微小的变动。

这是感知力带来的副作用，宿主本身会从他人的暗面中无意识地吸收恶意，纳入自己的意识空间，滋养因葛的核体。

【帕木，难道真的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吗？】

怪物眼神一动，从殷既爻的自述里弄清楚了前因后果，也明白了奈垩的迷惘。

【人类定罪是讲究证据的，如果这件事情就发生在现在，那么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可是过去了这么久，被侵害的证据没有了，受害者也没有了。就算有这个人类作为人证，也缺乏必要的物证，是定不了罪名的。】

奈垩无法理解。

【暗面也不算证据吗？】

怪物缓缓摇头。

【首先，人类还没有研究出提取暗面公诸于世的技术，只能通过寤师自身去探查转述出来。其次，如果记忆真的能够定罪，那么修改暗面的手段就会成为帮凶。】

奈垩仅存的念头被怪物一一打破。

【不过，这个人类的想法是不错的，没有判决他人的死亡，而是让对方慢慢沉浸在绝望和痛苦中，也是一种很好的复仇手段。】怪物以自己的话术，将奈垩的思路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你现在的能力只有感知力，可它不仅仅是治疗人类心理健康的手段，更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既然受害者会因为痛苦的记忆备受折磨，那么加害者凭什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之后的生活？奈垩，你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

奈垩与怪物的意念交流，在殷既爻看来，便是陷入了沉默和思考中。

他没有出声，而是等待奈垩的选择。

【帕木，如果一个人的暗面已经经过了修改，那我要怎么样才能查找出背后的真相？】奈垩害怕自己会被记忆所欺骗，而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任何事情，都会保留痕迹。你在删改人类暗面的时候，属于你的感知力气息就会残留在他们的意识空间里，无法消散。】

【所以……如果我去删改那个人的暗面，就会被人发现，对吗？】

【奈垩，你以为那个人类会愿意向别人展示自己侵犯他人的罪证吗？你只管放手去做吧。不过，恢复暗面的手段至今还没有出现，所以即便你发现了对方的暗面里有删改的痕迹，也没有办法让它恢复如初，找寻到所谓的真相。】

奈垩深深地吸了口气，胸口沉坠。

【帕木，我明白了……】

他回过神来，回应了殷既爻。

[好，我答应你。]

殷既爻一愣，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低声发笑起来，可他身子不断颤抖着，似乎是在哭泣。

良久，他开口了，声音沙哑。

“奈垩，谢谢你，我希望崔侪在噩梦里永远摆脱不了自己犯下的罪孽。但是，我还有另一件事情……我其实并不想接受记忆治疗，我不想忘记小妹的痛苦，希望你能够理解。”

殷既爻始终认为是他年幼无知，没能在那个时候保护好妹妹。也是他软弱无能，刻意遗忘了那段可怕的过去。更是他麻痹大意，没有察觉到妹妹心境的变化。最后还是因为他一无是处，没能救下妹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掉落死亡的深渊。

他也是造成妹妹悲剧的其中之一。

[我明白了，哥哥，我会出去告诉大家，你还需要时间思考，在这段时间内，我会想办法做到那件事情。结束之后，你再向他们拒绝治疗。]

“好，谢谢你，奈垩。”

殷既爻放轻了声音，他紧绷着的神经稍有松懈，就有无尽的疲惫侵袭而来。

[没关系的……这也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奈垩不想后悔。

他转身，慢慢走向门口。

怪物跟随在身后，无声凝视着小孩的背影，陷入思索。

因葛最先赋予了人类强大的感知能力，而奈垩作为天生的能力者，拥有着无比深厚的情感共知，他的各项情感表达能力已经超过了相应的年纪。随着他体会到的情感越多，日后激发出来的能力也会更加强大。

这是怪物乐于见到的发展。

【帕木。】奈垩出声，打断了它的思绪。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那个人接受我的感知力？】

怪物回过神来，冷静回应道。

【别担心，我会有办法的。你只需要对外面的人说，自己去一趟卫生间，然后安静等着，我会让那个人类乖乖进来的。】

【好……】

奈垩点头，推开治疗室的大门，面对着屋外一圈等候了许久的几人，他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

于贞满眼失落地捂住了呜咽的声音，崔侪见状，立刻扶住了瘫软的她，不断温言安抚着。

“小姨，别难过，小弟的性子你也清楚，不想做的事情谁也逼不了他。我想，他是真的不想接受什么所谓的心理治疗，只是希望你别再为他的事情难受了。我们就别再逼他了，好吗，小姨？”

于贞抹着泪，连连摇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奈垩捏紧了拳头，从两人面前退了出来，拉住符颜的衣角轻声道。

[姐姐，我要去卫生间。]

符颜低头，摸了摸小孩的脑袋，轻声道：“好，辛苦你了，去吧，我在这等你。”

她目送着奈垩离开，耳边还听着崔侪安抚于贞的声音。

然后转眼过后，他的声音忽地停住了，惹得符颜侧目看去，就见崔侪叹了口气道“抱歉，小姨，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情忘记做了，我得去找个地方打个电话，你在这里等我回来。麻烦几位先帮忙照看一下我小姨，多谢了。”

“啊，好的好的，崔先生你放心。”

符颜没有应和其他人，她沉默着盯着崔侪去往了同一个方向，总觉得有些奇怪，却想不明白其中的怪异之处。

崔侪快步离去后，便顺着奈垩先前离开的方向，拐进了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

他一踏入其中，双眼失去了光彩，像一个面无表情的人偶，动作僵硬地走向了奈垩。

男人的身后一直跟着怪物高大的身影。

【帕木，你做了什么？】

【我使用了类似于精神力的操控方式。时间紧迫，奈垩，动手吧。】

奈垩一顿，轻轻点头。

【好。】

他解开感知力，触碰崔侪的眉心。

随即，属于男人的暗面闯入了奈垩的脑海里。

多年前的那一次引诱性侵，对于殷既爻和殷安娅而言是暗面，可对于崔侪来说就只是一次普通的记忆。

奈垩并不能从他的意识空间里找到关联的碎片。

没有办法，奈垩只能动用意识演化。

霎那间，在汹涌宣泄的意念中，一点点细碎的光亮从昏暗的精神世界里浮现了出来，逐渐凝聚成了一个人形。随着光点聚集完成，人形被覆盖上了一层光膜，随后飞快消散，属于奈垩的面容出现在了这里。

奈垩将另一个自己放入了崔侪的意识空间里，让他游走在其中，随意抓取其中一段近在咫尺的暗面，伸手融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了修改暗面的能力，好在没有出错。

进入画面后，眼前发生的一切让奈垩猛地停下了脚步，瞳孔震颤。

一个光着身子的中年男人正把一个小男孩压在床上，下身不停地耸动着，嘴里还呜呜呀呀地说着什么。

‘崔侪，你看老师多疼你啊！你怎么忍心离开我？’

奈垩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反胃和愤怒的情绪，指尖发颤。

小男孩埋在被单里，没有说话，身子却在不住地颤抖着。

‘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和你妈说要取消补课了！’

沉溺在侵害他人的快感中的男人没有注意到凭空出现在房间里的奈垩，后者抬手一挥，就将男人的身子狠狠提在了空中，猛地向后一动，直接穿破了画面，消失不见。

‘啊——’男人的尖叫声骤然消失在这个空间里。

察觉到变故的小男孩缓缓抬起头，满脸泪痕，他看见了奈垩的身影，睁大了眼睛，一脸迷茫和惊诧。

奈垩继而抬手，在他的身上变幻出了一套衣服。

‘你是谁？老师去哪了？’

[我不想和过去的你说话……你已经长大了，崔侪，是该出现了。]

随着奈垩的话，小男孩的身体像一段失效的视频内容一般，不断疯狂地闪烁着，边缘模糊不清。

在意识空间里，所有的记忆是共同的，一旦宿主本人意识到了这一点，一切的记忆就会出现同样的破口，连通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