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体让长大后的淮念出现在一场□□中丧了命，死前还瞪大了血红的眼睛紧盯着奈垩，口中呢喃着微弱的求救声。
一声声过后，就忽然变成了凄厉的质问声。
‘奈垩，你为什么不救我？’
它还让殷既爻成为了真正的帮凶，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在它的幻象里，殷既爻成为了崔侪的走狗，为虎作伥，逼死了亲妹妹。
而殷安娅也像淮念那般，在跳楼前向奈垩发出了尖锐的责问声。
‘奈垩，你为什么不救我！’
最后，它让符颜在濒死前朝他伸出了手，血肉模糊的半张脸被泪水冲淡了颜色。
‘奈垩，你要永远记住我现在的样子，你永远都不能忘了我——’
这是奈垩最无法忍受的。
现实中的符颜以自己的死亡为代价，告诫奈垩不要被童年阴影绑架一生，可是舱体却试图毁坏符颜留给他的血泪教训。
少年和它僵持着，不肯认输，他倒要看看舱体到底要欺骗自己到什么地步。
舱外的辛从筠却认为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她抬手就要关停舱体，却被一旁的帕木操控了。
女人的眼神里掠过一瞬间的迷茫，随后闭上了眼睛，昏倒在了地上。
为了不引起外面的注意，怪物还是架起了辛从筠的身子，让她像傀儡一般站立在舱体前，摆弄出低头思考的样子。
这确实骗过了来探查情况的助手，还以为辛从筠自有打算。
眼看时间越来越晚，助手们便让学员们回去了，只是寇景同和薛天逸见奈垩迟迟没有出来，有些担心，想进去查看，却被助手拦了下来。
“辛老师在里面，你们不用担心，先回去吧。”
助手语气肯定，他断然想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辛从筠看中了最后一个学员的潜力，想要探测最长久的训练时间。
那么自然不能让其他人进去干扰了。
“回去吧。”
在助手再三劝说下，两人才略带疑虑地离开了。不过转念一想，奈垩的感知范围确实很强，似乎非常适应训练的难度。
看来等奈垩回来后，要向他讨教技巧了。
被室友们挂念着的奈垩逐渐失去了耐心，变得麻木，他有些厌倦了舱体的操作。
算了……
和虚假的存在僵持不下又有什么意义呢。
少年叹了口气，摸索到了红色按钮，用力拍下，嗡的一声，舱门终于打开了。
怪物眼神一凝，瞬间将辛从筠唤醒了过来，她的双腿有一瞬间地发软，却在意识清醒的同时稳稳站直了身体。
于是辛从筠的记忆片段被连上了，看似是在她按下紧停键后，奈垩便从舱体里走了出来。
这段略微的怪异感被她暂时遗忘在了脑后，一心只想问清楚少年的状态。
“奈垩同学，你为什么迟迟不肯出来？是对自己的承受能力非常有自信吗？”辛从筠垂眼瞟了眼时间，却猛地愣住了神，她清楚记得自己是在六点十五分的时候按下紧停键，但是现在显然是六点四十五分。
她不可能记错时间，更不可能会短暂失忆。
奈垩见辛从筠的表情十分不对劲，刚要开口便被她抬手制止了。
“奈垩同学，你先到观察室待上半小时，如果没有异常情况出现，你再回去，明白了吗？”辛从筠语速飞快，“至于你今天的表现，我会如实上报给学校。好了，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了。”
奈垩望着女人飞快离去的背影，面露疑惑，转头时，就发现怪物也不在了。
他不知道，怪物正在飞快搜寻着监控室的存在，它要赶在辛从筠调阅出监控之前，毁坏掉学院内少许监控，以此来迷惑辛从筠的调查方向。
之后，辛从筠的这件事也确实如怪物所推测的那般，不了了之，但是奈垩的状态引起了学校的注意。
……
几天后，在案件实例的研讨会上，讲授老师选择了防卫部突袭罚组织总部的事件，正是发生在奈垩出生那一天的事情。
这让他想起了蔺芫华那时候说过的话。
桑云心……
宿正青……
“以上我所讲述的内容，就是防卫部发起行动的全部过程，他们最后成功解救了所有人质，但是不幸的是，其中一名孕妇被叛乱者下了毒，送往医院后，和腹中的孩子都抢救无效死亡了……”
奈垩眼神一黯，这些话对应上了蔺芫华告诉他的东西。
他果然不可能是那两个人的孩子，那么他的父母到底是谁……
男生低头沉默的样子被走廊上的暨闳昌尽收眼底，他恰好来巡视，就见到奈垩正在上这堂课。
老者不明白奈垩沉默的心思，也不想奈垩从这段讲授中推断出别的信息，他略加思索，让身旁的束冕打断课程，把奈垩叫出来。
这是束冕第一次见到被联邦保护起来的奈垩，他轻敲门板，打断了台上老师的授课：“林老师，抱歉，我有事要请奈垩同学出来一趟。”
中途打断上课请走学生的事情并不少见，林老师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被点名的奈垩看了眼门口面无表情的陌生男人，心生疑惑，但还是听话地走了出去，等凑近后，奈垩才觉得眼前的男人长相有些眼熟。
很像……束言？
他藏起猜测，跟在男人身后继续走着，直到对方把他带到了一处安静的转角，那里背手站着一个老者，正笑容和蔼地望着他。
奈垩心下了然，原来是校长找他，或许是因为前几天辛从筠说要上报的事情吧。
果不其然，暨闳昌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展露出了来意：“奈垩同学，我听说你在暗面训练的第一堂课上，足足坚持了四个多小时，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老者态度温和，语气真挚，让奈垩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
他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
[校长，我不喜欢舱体逼迫我目睹篡改后的暗面，它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允许，这违背了寤师守则第三条的规定，不得进行违背求助者意愿的治疗。]
奈垩眼神认真地注视着老者，目光没有闪躲。
一旁的束冕再次打量了他。
[所以我坚持没有出去，只是想看看舱体最后还会做出什么举动。]
暨闳昌在少年认真的叙述中，渐渐微笑起来，眼含和煦的笑意。
奈垩的想法令他感到一丝新奇。
心志坚定，不拘泥于困境，又能将规则灵活运用，看来宗承擎他们确实将这个孩子养得很好。
那么眼下到了他的管理范围内，他也要用心教育这孩子了。
“所以你最后观察出了什么结果？”
暨闳昌笑问道。
奈垩摇了摇头。
[报告校长，舱体说到底也只是一件死物，它并没有自我意识，只是按照人们设定的程序认真执行而已。是我在那个时候想岔了，才不懂事地和它较劲起来。]
奈垩看似在认错，神态却看不出一丝悔意。
暨闳昌失笑出声。
“没关系，你就在我面前说实话吧，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
奈垩一愣，他望着面前的老者，仔细观察了他的表情，确实看不出一丝哄骗，对方是在真心实意地和他进行探讨。
这让奈垩安下心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校长，我认为舱体在运行机制上可以再做些变动。]
“比如呢？”
[舱体设计的初衷是为了考验使用者的暗面承受度，但是从辛老师课前告诫我们的话中可以看出，学校并不认为在这阶段爆发成魇体是一件好事。]
[所以舱体实际上只适用于初学者的阶段，而随着固定暗面被多次用来刺激使用者，不同人会出现不同的状况。有些人可能还是无法面对自己的暗面，还需要训练，但是有些人会变得逐渐麻木淡漠，训练过头了。]
[对于前者，或许可以采用记忆治疗的方式，让使用者在舱体内直面自己的暗面，让他们尝试改变过去，才能逐步消减对暗面的抗拒心态。]
[而后者或许不适合这样的训练方式，比起被困在舱体里反复接触重复的暗面和恶意，倒不如多去参加任务，在给求助者治疗记忆的同时，增强自己的接触面。]
奈垩一口气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总之，我不认同舱体篡改暗面的程序，或许在使用者接受训练前，可以询问一下本人的意愿。就像我，我就不希望舱体单纯为了刺激我，而不尊重我记忆里的人。]
机械声音并不能传达出奈垩的怒意，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好。”暨闳昌很满意奈垩的想法和态度，连连点头，“学校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
奈垩微微低头。
[谢谢校长。]
“不过，按照你的想法，你确实已经不需要经历初学者的阶段了。”暨闳昌深思片刻后，开口道：“奈垩同学，不如这样吧，我听说你的目标是成为术者，那么我会把你安排到正式的寤师班，去那里接受成为魇体的考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