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然低头看了眼腕带上的时间，电梯逐渐缓慢趋向静止，发出轻微的晃动声。

23：50

这个时间显然是不对的。

腕带接的是璇桁的系统，时间由天文台每日校准。他们于清晨到达学院，现在不可能临近午夜。

暗刻群山的金属门页逆时针旋转，吱呀的摩擦声后，电梯出口对着两米外一闪窄门。

“还有十分钟。”黎宿盯着地板，与刚才上行的电梯不同，圆环内的图案换成了礼堂的缩影。

商然也没挪动脚步，电梯仓外狭窄的空间，除了门框上一盏微弱灯光投下扇形光晕，四周全是黑暗的。两人静静站在电梯里，昏黄的顶灯落在他们头上，好像光也没法再往前一步。

“你在看什么？这里已经没有余地再往下炸了吧。”

黎宿笑了下，他缓缓抬头往上看去：“别说往下了，就是往上也没法炸穿的。”

“我们就在这里密谋炸礼堂？”

“是你先发起的。”黎宿抬脚走了出去。

吱呀——

电梯门在他身后合上。

除了门框上的光点，整个空间都暗下来。

“黎宿？”

商然直观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抱住了他的大腿，鉴于这个空间里只有两个人……

黎宿点亮面板光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看不见？”

商然手抬到狭小的光屏前，食指微微往下点了点。

光源向下，露出一张白皙的脸来。

“……！”

“……！”

这张白皙的脸贴在他的腰上，仰面朝上望着他，缓缓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脸。

“你……你们有门卡能进去吗？”

白皙脸眨巴眨巴眼睛。

商然长睫一垂，冷漠道：“松开。”

“我怕黑……呜呜呜。”

衣上一凉，白皙的脸被一支的战术荧光棒从商然的腰际挑开。

黎宿碰了碰荧光棒的一头，霎时在三人之间爆闪一瞬：“新的，升级版。”

商然挑眉朝黎宿看去，拿眼神问道，你是来打架的？

“这里太怪了，我们只是没有门卡，竟然进不去也上不了电梯，呜呜呜呜。”白皙的脸抱着荧光哭起来。

直到他哭够了，商然才指了指他胸前的徽章：“你还是学生？心理系的？”

“是，是。心理系一年生，我叫元幼。”泪眼朦胧的眼睛望着商然，随后递上一把金币：“前辈，学长，求求你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商然手中忽然多了一把沉甸甸的金币，按照数量和裴砚给的那块对比，货真价实的金币。商然再次看了元幼一眼，皮鞋锃亮，身上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他呢？”

光柱横扫，挪到弧形拐角的阴影处。

卢以星见光亮照过来，撇嘴道：“这是我朋友，我带他来见见世面的。”

商然不动声色：“怎么不见你进去呢？得意门生。”

得意门生几个字显然给了卢以星极大的满足，他话里带了几分不屑：“门卡出了问题，和你一样。”

看来他也在会面厅当助手，商然懒得理会，转头看了看上行电梯的按钮，被黎宿的目光截住。

黎宿示意他往元幼手腕上看去，那里清晰地跳动着时间。

23：56

他的时间也被篡改了，黎宿微不可见地摇头，提醒商然往门口走。

元幼见两人视线都在他的手腕上停留，也朝自己手腕看去，眼里露出一点疑惑：“我进来这么久了吗？”

商然无视他清澈地目光，借这光源在窄门的验证屏上刷过门卡。

愉悦的声音响起，沉稳如同一位成熟女性的电子音。

您好，商然。欢迎您进入夜会。

哦，您有随行人员，请让他也验证身份。

黎.随行人员.宿服从性良好地在面板上验证通过。

您好，三顾茅庐，您终于回应校友会的邀请了。

欢迎您，黎宿。

扫描光再次落在商然脸上。

那边两位操作错误的小朋友，您要为他们提供进入的渠道吗。

商然不方便现在问黎宿倒数到零点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元幼这个有点怂的清澈后辈好像没什么理由放弃。

元幼立刻狗腿地凑上来：“帮帮忙，帮帮忙，我要是上不去，我还是跟你一起进去好了。”

商然视线轻飘地朝卢以星晃去，轻描淡写道：“你呢？”

卢以星后槽牙咬碎：“我，我也，拜托您了。”

商然收回视线，没多在卢以星身上停留一秒：“既然求我了，我也没办法咯。”

好的，为您打开两人的通道。

屏幕上闪过四道绿色的通行横条，商然顿了顿，这个ai的语言分析能力很强，它居然能够理解非直接的确认语句。

他只愣了一瞬，窄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悬浮在空中的人形骤然降落在商然面前，伴随着电子音乐的鼓点闪动着暗色光柱穿透它银色的古典长裙：“您好，商然。”

它朝另外三人微微致意后离开，门在商然身后轻轻合上，元幼挤在商然身后，显然没适应这里的环境。

商然仔细听了听，这鼓点背后的音乐，是天启乐章第二幕，古典钢琴的练习曲。

他默默循着光源望去，看来不仅核心区里办公的有病，教书教久了精神也会不正常。

彩色暗光来自于四周纯银的墙壁，从凸起的先贤头像双眼里射出。十分钟前他还在电梯里和黎宿想着怎么把这里炸穿，现在看来哪怕只是在这面纯银的墙壁上震开一道口子，落点银灰下来，他都得再欠三百年苦力。

旋转楼梯通向天顶，优雅绅士的老学究们坐在旋梯上高谈阔论。塔楼位于两层礼堂之上，这个层高已经足够挥霍完地面所剩的两层高度。

黎宿同样不可思议地望着墙壁上闪动的银辉，手肘碰了碰商然：“你说的那个团购七五折，我觉得在这里可以推销一番。”

商然低头默默牵起嘴角：“我怕被传染。”

“那个……那个，学长，前辈，现在23点59了，是，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吗？”元幼冒出半个脑袋，从黎宿格挡的手下面钻了出来：“我觉得这里不大对劲啊。”

商然斜眼看去，元幼的白皙的脸显得更加白了，他蹙起眉头：“你……”

就在这个瞬间，他理解为什么元幼觉得这个地方诡异了。

暗光银辉之中，这里的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异能的气息。

“你异能敏感？”

话音落下，两道视线落在商然身上。

一道来自元幼，一道来自黎宿。

商然猜得没错，这里并不是异能者，他们携带异能生物，又或者是那里有些存储异能元素的科技。这种携带是没法控制异能的，元幼如果异能敏感在这里应该很难受，他没法适应这里的空气。

意外之喜是，他对黎宿的猜测也没错。这个人并不是靠直觉在坐标里怀疑他，甚至拿得出证据来。

“我是有点基因缺陷啦，不要紧的。”元幼熟练地掏出抗敏剂给自己手腕来了一下。

“你呢？”商然漫不经心地抬眸。

“没有这种烦恼。”黎宿面不改色。

元幼的身份显贵带来了应有的礼节，他已经知道这事情跟在商然身后没什么问题，格外省事起来。

“反倒为没法查封这里而冥思苦想。”黎宿补充道。

一直没说话的卢以星突然带着些嘲讽：“这里的异能不过是装模作样，有什么可怕的。身上带几块假的芯片就当自己是超人了。”

商然瞥了眼黎宿，既然没人在意异能，那么混杂在其中他也可以肆无忌惮。从刚才卢以星说话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的时候，他就动用了异能。

他听见卢以星胸前那条与他格格不入的波洛领绳的声音，“今晚出的事都推到他的头上。”“今晚出的事都推在他的头上。”

这东西应该是别人送他的，身为学生的他不该来校友会。更不该带着他身份显赫的清澈后辈来校友会，这人黑锅背在身上，祸到临头还是一点恭谦也无。

商然淡淡道：“你已经在不属于你的位置上盘桓了，劝你小心谨慎，免除是非。”

卢以星脆弱的自尊被商然猛地一折，脸上瞬间阴沉起来。他连续三年生心理系的第一，合该是霍因思眼中的天才之人。现在也只配给霍因思提箱子，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在学院时就名不见经传，现在受了霍教授两句赏识，就敢教训他了。

他从霍因思那里知道商然从中枢心理部退席的事，轻佻道：“不知道前辈能不能教导两句，现在在哪高就能得到霍教授青眼？”

商然看着元幼手腕上的时间，还差十秒就要零点：“我如果愿意，还可以回来抢你教职留院的位置。”

卢以星的脸色瞬间铁青，好像自己的意图完全被看穿。

00：00

我的老友们，下面开始分发今日的身份卡。

黎宿从口袋翻出自己的卡片，他和元幼都是深灰色的卡片，此时上面电路汇聚，缓缓闪烁出来一个带着圆环的锁链标识。

他朝元幼的卡面看去，上面是个小小的兔子。

“哇。”元幼短促地惊讶一声：“还怪可爱的。”

黎宿表情复杂地听着元幼的感叹：“这张标志代表诱饵，你要小心刻意接近你的人。”

卢以星看着自己卡面上出现的正方形，犹疑的目光朝着两人望去。

“不用担心，你只是普通道具而已。”黎宿淡淡。

卢以星肉眼可见的僵硬了，好像一吹就要散掉的风化石头。

商然点亮耳际的传感器：“能考第一和只能考第一是有区别的。”

此时霍因思给他的那张银卡上，缓缓浮现出三个问号。

？？？

三个问号闪烁两息，又变成一颗四角星。

黎宿的手盖上他的卡面，掠过两人在商然耳边低声说：“藏好它，你是今晚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