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我不给你！！！我不给你！！]

晶核发出尖锐的叫声，优柔的电台声似卡频般摩擦爆鸣。

[不不不！！不能给你！！]

[是我的！是我的！]

它气急败坏，连同那个黑发黑眸的小孩幻影也癫狂地捂着脑袋仰天长啸。

商然两手抄在口袋里，好像在看裴砚喜欢的那些古早电视剧。痛失爱人的主角在雨中发疯，大吼大叫。

他默默等着晶核给他结算。

照理说他攻破了游戏，自然要将结果交给他。

当然世上不是人人都讲道理，更何况这是在坐标里。

仅仅数十秒，商然忽然听到了截然不同的声音。

声如海潮，一层层扑了过来。

他低头朝脚下看去，刚才还静止不动仰头望天的‘人’，突然一齐动了起来。

泛着金属青光的人影在地面扭动，一点点朝着商然脚下涌来。

站在最中心的人开始围城一圈，后来者踩踏着他们的肩膀，再后来者继续顺着人梯攀登。

他们的速度极快，不断有人掉下去，也不断有人补上来。

一层层堆叠上来，转眼间就起了一座人塔。那些人全都高举双手似要抓握，想扯住商然将他摔下来。

商然看着极快速度攀升的人梯，地面像海潮一样涌动。

他四处搜寻，别说打一群，他连打一个的武器也没有。

商然观察着塔身，试图找到推倒它的力点。

人塔就像雨后春笋急速增长，塔顶的人离他脚踝越来越近，甚至能清晰看见改造成刀锋的五指朝他抓挠。

脚踝一凉，金属划过空气的冷风扫过裤腿。商然目光一闪，转头朝着大理石喷泉的方向望去。

果然，荀林思还站在那里。

电光火石，隐蔽的精神力纷纷扬起，像是暴雨逐潮一般朝着荀林思的方向射出。

商然眼尾微蹙，银色的光华整个将荀林思的脑袋笼罩。

仅是瞬息之间，荀林思动了。

他并不是真人，只是一座躯壳。

却是一副大脑过度完整的躯壳，足以让商然的精神力将他控制。

荀林思唰地撩开工装，没有任何犹豫地拔出了两根合金肋骨，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人梯。

空中闪过十字银星，肋骨如刀，刀锋极快。转眼最底下的‘人’已经被斩中，碎裂成一对零件。

尹绪脸几乎贴在屏幕上，他看着人梯合不拢嘴。

“头儿，你确定这是，这是从外头随便捡来的文员？”

“那这个东西又是什么？”尹绪指着突然出现在屏幕里的荀林思，在屏幕上留下失去轻重的指纹。

这个角度看不清荀林思的脸，只能看见小小一点人形和他手上不断闪烁的寒芒。

“我怎么觉得他会分身啊。”

“那不是他。”黎宿冷静道。

这里只有黎宿知道商然的精神力和荀林思的较量，但程几待也在这里，他没替商然找过多危险的关注。

黎宿紧紧盯着屏幕，这个投射只能看见商然的背影。及颈的卷发在烈风中飞舞，纤瘦的背影却透着气定神闲。

商然握着黎宿给的充能枪，放弃了所有防御选项，深蓝的准心对着晶核。

[不可以哦，不可以抢我的人哦~]

失真的电子音腔调变得奇怪起来，仰天长啸的小孩也安静下来，拧着脖子看向商然。

[我说了，不准抢我的人！]

商然能感到荀林思再次被激活了，另有一股力量在与他抗衡。

他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砰！

“谁说。”

砰！

“这是。”

砰！

“你的东西？”

三枚准星在那幻影身上实打实穿出了三个窟窿。

商然已经找到了妙用，这枪填充什么都行。那么精神力的子弹，正好打这晶核的幻影。

接下来只要他再在荀林思身上感受到一点对抗他的东西，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又过了几枪，准心移到额心的时候。

晶核终于平静了。

商然一动不动地站着，精神力集中到极点。即使隔着半空的距离，依旧可以看见荀林思的脑袋就像被一团银色的火焰燃烧。

随着他的精神力一步步扩张，那些越来越多的银丝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

商然顿时明白，他的精神力被这坐标具象化出来。

这不是什么好事，无形中的控制才是他的优势。现在他也不得不放弃这极大的优势，转而集中于利用荀林思。

荀林思向前鱼跃，很快连斩三具仿生人。

商然往下看去，刚刚还快抓到他脚踝的人已经落下去一截。站在顶端的人依旧口唇大张，整个脑袋和脖颈弯折成九十度面向天空，露出黑洞洞的喉咙。

那只仿生极强的手伸向商然的方向，五指张开，每一根指尖都在用力一般。

荀林思站在底下，再没人能爬上来。

而这个怪异的人，也一点点地向下沉去。

商然冷静地呼吸着，每一呼吸都似乎让神经跟着起伏，让他的精神力跟着起伏。

他面无表情地肆意以赴，从没有机会这样运用自己的精神力。借着不可多得的机会，他不仅感受着自己精神力的延伸，也感受着荀林思受控的过程。

每根神经都在兴奋的尖叫，很快冷汗顺着他的脖颈留下。

屏幕上，炽光猛然爆开。瞬间升高的亮度晃得下潜舱边的三人眼睛剧痛。

几乎看不清商然在做什么，只看得见地上有那个冒着银色火焰的脑袋，还在极其疯狂地砍削着人梯。

“这又是……什么状况。”尹绪下巴动了动，终于合上了。

“没见过。”黎宿和程几待异口同声。

程几待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他清楚知道下潜者只剩下了一个。那么这个东西从哪里来的？

莫名地，他对躺在下潜舱里的商然生出一丝怀疑和畏惧。

趁人不备，程几待轻手轻脚地打开笔尖监控，悄无声息地插在胸口。

眨眼间，眼前一花，胸口一痛。

那支监控已经被黎宿握在手中：“这里不允许任何形式的记录，一切权限交由璇桁分配。”

“你有什么资格代表璇桁？！”程几待气急败坏地看着那支笔头被捏爆，不仅如此，芯片还被翻出来全部短路。

哪怕一帧，哪怕留下一帧他都可以到璇桁去申请权限。

黎宿瞥了他一眼，懒得回答。

尹绪在面板上疯狂调试，但这并不能然商然的处境清晰起来，反倒是让屏幕完全黑了下去。

“不用调了，把屏幕打开。”黎宿简短地指令道。

“我没调屏……”尹绪猛地抬头，看着漆黑的面板：“幕，我只调了参数……”

他伸手按了按屏幕边的手动调节，依旧没有相应。

三四秒后，屏幕重新亮了起来。

垒成通天塔一般的人梯已经全部散落，堆成山丘的零件边，那颗冒着银色火焰的脑袋终于熄灭了。

过载灼得他面目全非，极其诡异地仰面朝天躺着，两把刀也被甩得老远，好像彻底死透了。

尹绪放大了那两把刀，想找寻这个脑袋的信息。

两节棒骨被放大出来。

尹绪愕然：“这是……肋骨？！”

黎宿没有回应，他看着下潜舱里面失血色，冷汗没入领口的商然，默默握紧了口袋里的生命药剂。

[呜呜呜，你把它烧坏了。]

[我认输，我们再玩别的游戏好不好。]

“给我方程。”

[我不给你，我不！！！]

[打呀，朝我脑袋打呀，打散我你也取不出来。]

商然睨着那只晶核，忽然，听见了另一道声音夹杂在失真的语音中。

至始至终播报的晶核之声。

[晶核锁芯：4/4]

[解构中……]

商然将充能枪插进背后的口袋，充能芯片也随着用尽而熄灭，成了个普通的黑色方块。

“你在解构，你拦不住了。”

[我没有！]

警告：完全超载警告。

警告：坐标非正常解构。

警告：晶核监测异常。

三个大红的感叹号突然跳出来，几乎瘫痪的系统起死回生般闪烁着红光。

感叹号下黑红交替，危险的报警声断断续续顽强地响起来。

强制程序无法启动，请自主救援。

强制救援失效。

强制清退失效。

失效。

请注意，已失效！

随着停摆的声音，唯一还在发挥作用的生命监测也闪烁着变成了乱码。

尹绪立刻做出反应人工监测起来。

微凉的脖颈下传来节律的鼓动：“没死，还没死。”

这场景黎宿见过，他知道超载死亡的样子。自主救援没有办法建立连接，接下来就是等待信息传回的死亡倒计时。

但是程几待没有见过，所以他眼里，闪过一丝窥探的兴奋。

这抹异色刺得黎宿心头火起，他目光中跳动危险：“你不是要下潜吗？”他一手摁住程几待的肩头，狠狠一带，将他摁在了自己下潜舱里：“送你下去。”

[不！我不同意！]

[绝不，绝不交出。]

商然听到这几句话，瞳孔骤然紧缩。

他有些意外，如果刚才还是一个任性幼稚的晶核。

那么现在这两句呐喊，很像荀林思的声音。

然而晶核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眼见黑发男孩将晶核握在手心，两手发力聚拢。

转瞬间，晶核的裂纹如同蛛网般密布。

砰！

整个晶核四散炸裂。

就在震碎的瞬间，数以倍增的精神力顿时向外辐射。

商然微微颔首，在这个坐标里，他与晶核之间，已然被他的精神力挤满。

细银丝线向四面八方扩张，球形的范围内，每个圆面每一度里都遍布着他的银色细丝。

商然极其稳固地将精神力推开，飞散的银丝悬停空中。

每一根银线的末端，都没入了一片晶核的碎片中。

随即一条条银线像被灌入千斤之力，一点点地，强硬地，拖着碎片朝中心靠拢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