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结束了一场喧闹的婚礼, 阮宁正一个人坐在床上,此时,距离她21岁的生日还有十天的时间。www.jiuzuowen.com
夜已经很深了, 与她一起在婚书上签下名字的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回到房间里。
阮宁等的有些疲惫,又刚好有一阵夜风从房间的阳台上吹了进来, 阮宁觉得有些冷, 便起身去关阳台上的门。
然而她刚站起身, 许承邺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阮宁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许承邺的目光也在这时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依旧穿着那件白色的婚纱,和白天在婚礼上并无异常,只是眉眼间多了一丝倦意,毕竟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
今天是他们结婚的日子,也是许承邺第一次见她。
正如许承欢之前说的那样,她确实很漂亮, 他今天在婚礼上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这样觉得。然而她除了漂亮以外, 再没有其他可以吸引人的地方了,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是怯怯的, 带着几分不自信和不知所措。
许承邺很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更不喜欢这种封建制度下的包办婚姻, 所以这些年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见她一面。他从小接受的就是新式教育, 向往婚姻自由。对于这种封建陋习, 他一向都是嗤之以鼻的。可他偏偏拒绝不了这场婚事, 她的父亲, 对自己的父亲有救命之恩。这场婚事,就是用来报恩的,所以即便他对这场婚事再不满意, 也只能娶她为妻。
他一直这样看着自己,阮宁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便低下头了去。又有一阵吹了进来,阮宁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婚纱,现在是秋季,又是深夜,她自然是觉得有些冷。她很想去把阳台上的那扇门关上,可许承邺就站在自己面前,她竟不知道该怎样挪动自己的脚步,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似乎并不喜欢自己,虽然他和自己16岁那年在照片上看到的样子并无不同,可他的眉眼间却多了几分成熟和冷漠。
阮宁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所以只能低着头。
许承邺在这时走到了阳台旁,关上了那扇一直打开着的门。
当房间里不再有冷风吹进来时,阮宁终于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再那么发冷,然而却依旧发着抖,是因为太过紧张的关系。
她虽然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嫁给许承邺为妻,可是真到了这一天,她发现自己竟然是这样害怕。
她害怕许承邺看着自己,害怕他那种淡漠疏离的眼神,更害怕接下去要发生的事情。
就在她感到越来越不安的时候,许承邺已经转过了身来,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安,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说道:“很晚了,早点睡吧。”他说完,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阮宁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一刻竟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仿佛有块重石,从心里掉了下来。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迷茫。她有些脱力的坐在床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未来的生活,就如同走在十字路口的人,没有方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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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阮宁走出房间时,许承邺已经站在外面的客厅里等着了。一楼虽然有会客厅,可她和许承邺的卧室外面,还设立了单独的客厅,从客厅走出去才是走廊。
她看着许承邺,轻轻的说了一声:“早。”
许承邺并没有应声,而是打量了她一眼,她穿着的是一件浅蓝色的带浮雕提花的旗袍,外面披着一件杏色的针织披肩,虽说的新婚第一天,她应该穿的亮丽些才是,可她这个样子,倒也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下去吧。”许承邺看着她说到,然而他的话才刚落下,阮宁还没有应声,许承邺就先咳嗽了两下。
阮宁见状,连忙看着他问:“你是感冒了吗?”
她话落,许承邺并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她。昨天晚上,许承邺其实就睡在这客厅的沙发上,并没有去其它的房间。毕竟昨天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他如果去了其它的房间里睡觉,免不了会在许公馆里掀起一场风波。到时,他被许延德说上几句不要紧,但她的处境只怕会更为难,所以他才会在离开房间以后直接在客厅里睡下了,只是客厅里到底不比卧室,又没有被子,虽说还没有步入深秋,可邺城的气温一下子比其它地方偏冷些,他就这样在沙发上睡了一夜,就算身体条件再怎么好,也难免会有个咳嗽喉咙痛什么的。
阮宁见他不说话,便也不再追问下去。许承邺在这时转过身,向着门口走去,阮宁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两个人到楼下时,许延德和许太太两个人已经坐在楼下等着了。一旁的沙发上,还坐着他们的小女儿许承晴,许公馆的四小姐,比阮宁小了一岁。她一见到许承邺就笑着说道:“三哥早。”她话落,又看向阮宁,脸上笑意加深了些:“三嫂早。”
阮宁闻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才道:“早。”
许承晴在这时又笑了笑,一旁的许承芸在这时抬起头来看了阮宁一眼,见她穿的是一件浅蓝色的旗袍,便开口说道:“新婚第一天,怎么就穿的这么素净,也不知道穿亮一点。”
她话落,许承晴就看着她道:“谁规定新婚第一天一定要亮丽一点的,我觉得三嫂这样穿就很好看。”
许承芸并不理她,而是继续低头去看手里的杂志。许承欢在这时抱着孩子走了进来,等她也坐下以后,下人便端来了一杯茶,阮宁先是走到许延德的面前,看着他叫了一声:“爸。”
许延德笑了笑,随后就接过了阮宁手里的茶。他自然是疼爱阮宁的,毕竟她的父亲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这门婚事,又是他极力促成的,所以只是叮嘱了几句,又怕她受委屈,看着她道:“要是承邺欺负你,尽管跟我说,我帮你做主。”
许延德说完,阮宁并没有立马应声,而是往身边的许承邺看了一眼。见他默不作声,便又回过了头去,她刚要点头,却听见许承邺在这时又咳嗽了两声。
阮宁连忙回过头去看他,一旁的许承芸在这时笑了起来:“新婚第一天就感冒了,看来他们两个,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她的话并不好听,言辞中更是将许承邺感冒的事情推到了阮宁的身上。
阮宁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样解释的时候,许承邺的声音就已经响了起来——
“我昨天在婚礼前就已经感冒了,今天不过是加重了些而已。”许承邺看着许承芸说到。
他话落,许承芸并没有应声,而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低下头去看书。
阮宁却在这时看着许承邺,眼中有些不敢相信,她昨天和许承邺说的话虽然并不多,但她能够感觉到,他昨天在离开房间前并没有感冒,所以他刚刚这样说,是在维护自己?
一旁的下人在这时又端来了一杯茶,阮宁还在看着许承邺,那名下人见她迟迟没有接过托盘里的茶,便叫了一声:“三少奶奶。”
阮宁闻言这才反应了过来,她接过托盘里的茶,走到许太太的面前,看着她叫了一声:“妈。”
许太太的神情并不像许延德那样友善,眉眼间甚至还带了一丝不悦。她虽接过了阮宁手里的茶,但并没有马上喝,而是看着阮宁说道:“你如今既然已经嫁过来了,那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尽快和承邺开枝散叶,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另外,你之前在乡下学的那些不好的习惯,也都改一改,我会找个人,专门叫你规矩。”
她刚说完,阮宁还没有应声,许延德就在一旁看着她问道:“你在说些什么呢?”
许太太刚想说话,许延德就又看着她道:“大清早的,不要让人以为你这个做长辈的没有规矩。”
他神情严厉,让许太太吓得不敢再出声来。她端起茶杯来,不太情愿的喝了一口。
许延德见状,这才把目光收了回来。
敬过早茶以后,一行人便去了餐厅里吃早餐。虽然早餐准备的很丰富,可阮宁吃的并不多,一来是因为不习惯,二来,是因为她在这个家里找不到归属感,她甚至就连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许承邺注意到了这一点,却并没有说些什么。
吃过了早饭,阮宁便跟着许承邺一起去了司令府。两个月前,许承邺的大伯许延广在乘坐专列回城时,遇到了袭击。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是却昏迷了一个多月,一直到半个月前醒过来。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没有办法下床行走,所以昨天的婚礼,他并没有参加,这对许承邺来说也是一种遗憾。
车子在经过邺城女子大学时,阮宁将视线方向了窗外,刚好有几名女大学生的从校门口走了出来,她们全都穿着蓝色的旗袍上衣,底下配着的一条黑色的齐膝长裙,头发或者扎成马尾,或者扎成两个麻花辫,又或者剪成时下最流行的短发。
阮宁看着她们怀抱着书本从学校里走出来,觉得很是羡慕。她突然想起自己八岁那年,父亲和母亲同时问她,是要进学堂念书,还是学习女工和相夫教子之道?阮宁当时很想进学堂念书,可母亲跟她说,她早已许了人家,将来是要给那位许三少爷做妻子的,他们这种大户人家需要的,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而不是一个满口之乎者也的圣贤之人,所以她还是多学些女工和相夫教子之道的好。阮宁就这样听了母亲的话,虽然她后来也跟着父亲一起识了些字,可跟这些女大学生比起来,还是相差太远。想到这里,阮宁脸上的神情不由得增添了几分落寞,但目光却一直看着窗外。
许承邺在这时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见她一直看向窗外,便也看了一眼外面,马路对面刚好是邺城女子大学,几名女大学生刚好从校园里走了出来,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里,虽然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可许承邺能够明显感觉出来,她很向往这样的校园生活。
车子大约又在路上行驶了二十分钟左右,最后在司令府前停了下来。司机刚停下车,门口的一名守卫军便过来替许承邺打开了车门。
自从许延广遇袭以后,许承邺便接任了他陆军总司令的位子。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习惯让人称呼自己为三少,在他看来,只要他的大伯还活着,那许司令这个称呼只能属于他。
他和阮宁一起走进去时,姚慧云刚好从楼上走了下来。因为许延广还在病中,所以昨天的婚礼姚慧云是一个人出席的。
许承邺一看见她就叫了一声:“大伯母。”
阮宁也跟着他喊了一声:“大伯母。”
姚慧云点了下头,她随后便看着许承邺说道:“是来看你大伯的吧,他刚醒,正等着你呢。”
许承邺闻言点了下头,他随后就带着阮宁一起向着楼上走去。姚慧云却没有跟上来,而是转身走进了厨房里。
阮宁跟着许承邺一起来到了二楼许延广的卧室,许延广虽然醒着,但意识却并不是很清楚。
许承邺叫了他一声,他也只是躺在床上点了点头,并不能开口说话。
阮宁就在一旁看着,许承邺又跟许延广说了一些话,许延广都只是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姚慧云推开门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碗药。
她走到许承邺的身后,看着她说道:“你大伯该喝药了。”
她刚说完,许承邺便看着她道:“我来吧。”
姚慧云点了下头,她随后就把手中的药碗递到了许承邺的手中。
一旁的下人也在这时扶起了许延广,许承邺随后就在许延广的身旁坐下,他刚用勺子舀了一勺药,想放到嘴边吹一下,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动作停了下来。
阮宁在这时走了过来,她看着许承邺说道:“还是我来吧,你感冒,万一传染给大伯就不好了。”
她话落,许承邺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把手里的药碗递到了她手中。
阮宁接过,随后就用勺子舀了一勺汤药,然而她刚放到嘴巴想要将它吹凉些,却觉得这药有些奇怪,不似一般进补的汤药,阮宁一时间皱了下眉,动作也就停了下来,
许承邺在这时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阮宁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她随后便又对着手里的药吹了两下,然后喂到了许延广的嘴里。
许延广在吃完药以后不久就睡下了,阮宁和许承邺两个人也就在这之后离开了司令府。
回去的路上,阮宁一直都在想着刚才的事情。她的父亲是一名大夫,在镇上开了一家小小的医馆,她虽然没有进过学堂,却是从小跟在父亲身边学习一些治病救人之术的。对于药材这方面,也是颇有研究。刚才她在喂许延广喝药时,能够明显感觉到这药是有些奇怪的。只是她并不敢多想,毕竟这是在司令府,里里外外都有人严格把守着,又有什么人敢害许延广呢?
她心里这样想着,眉心却始终紧蹙着。
许承邺的声音为在这时响了起来:“你在想些什么?”他并没有看阮宁,而是看着前方。
阮宁回过神来,她转过头去看许承邺,却见他的目光一直都看向前方,并没有看向自己。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自己有心事的,也没有多问,只是道:“没什么。”她说完又看向了窗外。她其实很想告诉许承邺,这药有些奇怪,但想想自己并没有证据,而且这里是邺城,不是她居住的乡下小镇,也许有些药,是她没有见过的。
许承邺没有说话,只是在她话落以后,侧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的视线,已经朝向了车窗外,就跟刚才来的时候一样。
两个人回到许公馆时,有两辆车刚好停在门口。
许承邺和阮宁刚走下车,李嫂就走过来说道:“三少爷,三少奶奶,表少爷和谢小姐她们来找你了。”她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着许承邺说的。
许承邺并没有做声,而是在她话落以后就走了进去,阮宁在犹豫了一会以后,也跟上了她的脚步。
两个人刚走进客厅里,一名女子就朝着许承邺走了过来,并且亲切的叫了他一声:“承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