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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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彦辞看着沈惊晚吓傻了, 略显懵的脸,忽然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就这么脱口而出那句话。
他想, 或许会叫她觉得自己诚意不够, 又或者过于仓促,让她反感。
总归看着沈惊晚有些慌乱的脸, 他想, 她的的确确讨厌自己的吧。
手足无措的摆了摆手, 强颜欢笑一般轻声道:“你别放心上, 我知道我说这种话,其实很可笑,自不量力,叫人讨厌。你就装作没听到,我方才的确是失言了, ... ...”
顿了片刻,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呼吸都是抖的:“我想应该是因为昏了头... ...”
他很少会有这种手足无措的时刻, 在这一刻, 倒是有些像寻常人家的男子。
会慌张,会脸红,会不知说什么,而不是永远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谢彦辞脸上的笑缓缓变得有些落寞, 转过身, 仰头看着烟火。
烟火绽放的那一刻, 炽热的火焰闪的他有些眼眶发酸。
如果一切都能回到幼时,他想,他一定要狠狠教训那个明明什么也不懂却还要故作淡漠的少年, 也会好好保护她。
他怎么会在叫她难过,惹她生气,还要把她亲手推向别人的身边?
他都不会做,他不舍得。
年轻时候没想过以后,所以也不会知道眼前人便是心上人,心上人就是天上月。
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那么多后悔的机会。
他曾经叫她辗转反侧,久久难睡。
也叫她哭的杏雨梨花,红着眼睛问:“彦辞哥哥,你能不能看看我。”
能,现在的他只能看到她。
只是年少时他心里只装着恨。
沈惊晚看着身边的谢彦辞,仰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烟火,舔了舔唇,很小声地道:“我没有很讨厌你... ...”
“我只是有些,... ...”
有些怎样?
她也被难住了。
面对这样的谢彦辞,她成了失语者,不知道应当说什么回应他。
毕竟见惯了任何时刻都冷着一张脸,感情从来不外露的谢彦辞。
此刻这个与自己咫尺距离的谢彦辞,她莫名觉得陌生,也有些难以应对。
她确实没有讨厌他。
从来都没有过。
从前没有,经历过彻悟的生死后,也没有。
要算算,其实心里甚至有些感激他。
她这辈子没恨过什么人,除了三番五次陷害她的赵姨娘。
谢彦辞听沈惊晚说这话时,眼睫颤了颤,有些恍惚与走神,偏头看向沈惊晚,眼神里有欣喜地光。
朝她望去,只觉得心里开了花,开满了。
他紧张的扶住沈惊晚肩膀,看向她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和好?”
又怕沈惊晚说什么,他连忙道:“从前的错我会用以后弥补,尽管错了就是错了,我没办法将它全部重新来过。可是我发誓,从今往后,但有战争苦难,我都会担着,不叫你受到分毫伤害,若是有一点叫你不开心,你都尽管不要理会我。”
“好吗?”
沈惊晚看向谢彦辞认真的眼神,他就那么注视着她,一眨不眨,静静等她一个回答。
她听到他紧张的呼吸声,毫无章法。
像春天急躁的风,扫过脸颊,带着花朵的芬芳。
周围的烟花声仿佛被隔离在墙外。
脑子突突的跳着,有一根弦不断地拉扯着,来回拉锯。
沈惊晚看向他,问道:“那我若是不和好你又当怎么办?”
谢彦辞手眼睛动了动,他很认真的回道:“那就等。”
“等你愿意原谅我。”
沈惊晚抿唇笑了笑,没回答,转过身,指着烟花道:“你看,那后面的星,好像都看不见了,烟花太亮,遮住了它们的光。”
谢彦辞的眼神只落在沈惊晚身上,他忽然觉得烟花不是绽放在天上,是绽放在他心上。
他说:“我看到了一颗最明亮皎洁的星,比我看过的都要亮。”
沈惊晚偏头看他,谢彦辞缓缓伸过尾指,勾住了她的尾指,正过头,一副认真看烟花的模样。
殊不知,他的心里笑开了花。
动荡不安已经过去,从此以后只有他挑起世间情动,与之共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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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沈惊晚还在昏睡的时候,银朱就在床边将她轻声唤醒了。
沈惊晚又眯了一下,闭着眼睛倦懒得如同一只猫,问道:“怎么了?”
昨儿个夜里,二人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出了府,被谢彦辞带到了摘星阁的房檐上,看了半晚的焰火。
两个人什么也没做,就坐在屋檐上,度过了奇妙的半夜。
这会儿便也有些不清醒,眼皮子实在是睁不开。
银朱替沈惊晚勾上帷幔,轻声道:“谢小侯来了,正在正厅坐着呢。”
沈惊晚嗯了一声:“随他吧,我再睡会儿。”
边说着,整个人就转了过去。
又听银朱道:“可是国公爷好像不太欢迎谢小侯。”
银朱将帷幔抻平整,补了一句,道:“世子爷出门了,瞧着是去将军府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公爷那脸拖得可长了。”
沈惊晚:“... ...”
她缓缓睁开眼,揉了揉,这才扑腾着坐起,看向银朱问道:“吵起来了?”
银朱摇摇头:“这倒是没有,只是年公子一并在那边坐着的。”
沈惊晚伸了个懒腰,道:“他来做什么?我现在出去也不像话,母亲呢?去了吗?”
银朱摇了摇头:“不知,我瞧气氛不对,这才来告诉您。”
“算了,穿衣吧。”沈惊晚想了想,还是下了床,而今谁还管这些规矩。
在自己家中,尽管松懈些罢,还是不要自寻苦闷才是。
片刻后,沈惊晚穿戴齐整出了自己的院子,正巧遇上苏氏。
苏氏领着丫鬟,她们手中拖着茶点,看来是刚准备好茶点,准备送去前厅的。
苏氏见是沈惊晚,便道:“一并去,我去送些茶点。”
沈惊晚心如明镜,点了点头。
一进正厅,果然气氛冷至冰点。
三人就那么呈对角的坐着,谁也不说话,苏年倒是偶尔说上两句。
偏生谢彦辞是个不会讨长辈欢心的,抿着唇,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
打眼瞧去,那架势,倒是有些像讨债的。
直到他瞧见沈惊晚,倒是突然欣喜,眼角微弯,瞧见了沈惊晚眼里装满了浅浅的笑意。
谢彦辞同苏氏打了个招呼,唤了声:“夫人。”
又与沈惊晚点了点头。
苏氏笑道:“不必如此拘谨。”
想到什么,又道:“我方才瞧见谢侯送了不少布匹,料想是圣人赏赐,你怎的直接送来国公府了?”
谢彦辞看着沈惊晚,眼神中略有深意,冲她弯了弯唇,旋即端正几分,一本正色道:“我实在是用不到那些鲜艳的料子,想来夫人,沈小——”
顿了顿,旋即改口笑道:“大家都是能用上,思索之下,便也就送来了,还望夫人莫怪唐突。”
苏氏心知肚明,转头瞧了眼沈惊晚,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谢侯了,我便收下。”
谢彦辞点了点头,回道:“夫人还是按以前的称呼唤我便好,如此,倒是有些生疏的样子。”
苏氏笑笑,命身边丫头将茶点送到谢彦辞手边的小桌上,自己在另一旁位置坐下,招呼沈惊晚坐自己身边。
看向谢彦辞问道:“家中一切可好?你那继母兄弟如何?可有在家中闹你?”
谢彦辞的情况大家是知道的,从前谢老侯在时,高氏尚且有所顾忌,对谢彦辞的偏见苛待不敢表现得太明显,而今却不然。
不过好在,谢彦辞有尊贵庇佑,当今圣人与他关系匪浅,朝中官员见了他皆要低两头。
高氏也只能背地里下下绊子罢了。
无非命下人广传谢彦辞品性不端,为人苛刻如此之类污蔑,旁的,也不能说什么了。
这些谢彦辞却是根本不在意的,整个南明,任谁听了也都是一笑了之,巴结谢彦辞还来不及,谁上赶去一并混说?
找死差不多。
谢彦辞摇了摇头,淡声道:“我们各分东西院,平日并不时常见面。”
苏氏点了点头,看向苏年,道:“年哥儿没事,可以你们年轻人一起走动走动。你不是要在京都住些日子,实在无趣,喊上远哥儿,你们一并去玩玩。”
苏年点头应是,瞧着谢彦辞看沈惊晚的眼神,心下一时失落。
再看看沈惊晚,她是不像谢彦辞那般眼神如蒙春水似的,却在进门的一瞬间,看他时不自知的有了笑。
他这次来京都,其实并非全是来送东西,尊了老祖宗的意思其实也是。
他打小就喜欢沈惊晚,喜欢这个老祖宗口中灵的很的妹妹。
原先以为她与谢彦辞退了婚,自己也算是不白来。
若是多住些时日,保不齐这个妹妹也能对他上上心。
而今看到二人的眼神,便是心明神会,知道自己就是使了浑身解数,也不一定能掺和进去。
其实爱不爱,一个眼神就能看得明白,属不属于自己,一个眼神也能领悟。
从前他没得到的,以后也不会得到。
忽然心中几分释然,看向二人时,便有些领悟为何沈惊晚喜欢他,而他也喜欢她。
当是一对璧人,有什么成全不成全,本就是各自属于彼此。
一时间,竟也说不上来是羡慕谢彦辞,还是嫉妒谢彦辞。
缓缓收回视线,寡淡无味的喝着茶水,品不出是何种味道。
只觉得自己是个看客,看别人默契登对。
“你小子怎么来了?”沈延远的声音忽然大喇喇的从门外传来,瞧见谢彦辞,将手中的长剑抛给一旁下人,险些将下人压垮。
他直接坐到谢彦辞身边,双手撑膝,看向谢彦辞,道:“你家不是那什么表妹来了?”
谢彦辞冲他睨了一眼,咳了咳道:“怎么是我表妹?”
旋即将手边自己没喝的茶水推给沈延远,那眼神中分明是:“闭嘴。”
沈延远幸灾乐祸的接过去茶水。
还没等苏氏说烫,便见他直接蹦了起来,口中的水吞不是,吐不是,看着谢彦辞黑了脸。
只觉得口中如火烧。
谢彦辞玩味的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