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进入校园的时候, 顺平正在草坪上和忧太进行对战的练习。
两人全神贯注,浑然不觉校园内进了围观者。几人不再说话,停在树荫下看他们练习。
忧太经过真希教导, 一招一式都极具力量, 掀起破空之声,动作迅捷而利落。顺平则同清和一般, 长于柔韧和耐力,避开忧太的锋芒, 企图消耗掉他的体力再作进攻。
不知不觉, 两个少年已经褪去最初的青涩, 不再瞻前顾后, 袭向对方的招式也毫无保留, 目光之中只有对手。这种改变不但是自信的体现,更是对同伴信任的体现。
——对方一定能接下这招。
他们飞扬的黑发与无一不如此诉说。
当忧太的太刀抡起圆弧, 即将斩落到顺平的肩膀时, 顺平招出了式神。
巨大的水母在忧太上方凭空浮现,半透明的身体横过天空,带走阳光的热度, 狂舞的触须有若流苏, 充满诡异的美感。
“淀月!”
如同回应顺平你的召唤一般, 水母吐出毒刺, 直冲忧太大开的背后而去。
“叮”的一声, 忧太及时回身格挡。
然而,顺平也抓住这个机会,扑身而上,将刀锋送到他的颈项之前。
“这次是我赢啦。”
顺平笑着说,橄榄绿的眼睛没有一丝阴霾。
此起彼伏的鼓掌声响起。
两个少年流露出错愕的神情, 看见了草坪上的众人,飞快收起狂气,恢复到平时的状态,各自将武器驾到身后,看上去又是一个文明礼貌会挨揍的好学生了。
为首的五条悟步出树荫:“看到学生们都在努力练习可太好了。”
清和跟在后面,为众人互相介绍认识。
“请问同级还有些谁呢?不会只有那么多学生吧。”清里关切地问清和。
“不,还有真希同学和熊猫。”
“怎么不在这里,哦,对了,两位也是咒术师,是出任务去了吧。真辛苦啊。”
清和不得不用一个个谎言去圆最初的谎言,麻烦得她都快放弃抵抗了,这时候有谁要捅出真相,她一定不会抵抗。然而,留给清和的是一片寂静。无人挑事,却也无人支援。只有走在侧路的狗卷棘,见清和望来,别扭地给她一个大拇指。
“……”
清和没有听他的心音,就仓促转过了脸,留给少年的只有侧影。等几秒过去,脸上的热度稍稍褪去,清和又偷偷瞥去,只看见狗卷棘高高扬起的后脑勺,傲慢得像蛋糕塔顶最后一个裱花。
到了四下无人的时刻,清和与狗卷棘的相处同样如此。
那时,清里与女儿已经初步安顿好,清和回到高专,躺在宿舍床上歇息,没有拉窗帘,黄昏的阳光落在她紧闭的眼皮上。
还有很多事要做,她却懒得动身。
找靠谱的医院验证亲缘关系、根据加茂宪纪给出的人物特征设法寻找他的母亲、着手搜寻天与咒缚的资料,以及……
清和睁开眼睛,看见庭院里和煎饼玩得正开心的狗卷。
不知道她脸上是什么表情,狗卷抬头低头,抬头低头,如是数次,停止了玩耍,将煎饼放了下来。狗崽闻到主人的气味,扑进她怀里同她闹,等清和安抚住了小狗时,狗卷棘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清和:“……”
清和回来后就变了,这是高专上下的共识。
取得继承人后,她似乎没有过多压力,反而因为将姐姐从家中捞出,自己不再需要保密的关系,变得轻松了很多,如同卸去了无形的巨石。从前虽然也是言笑晏晏的模样,但与现在对比,就能感受到,在她的笑容里藏匿着无处诉说的心事。
但轻松的态度有个限定。
在狗卷棘不在的时候。
这并非意味着在咒言师在的期间,清和的气场会变得沉重,只能说,不知是清和,还包括狗卷,他们的言行会变得与正常状态微妙不同。
两人的磁场像坏掉的电器,发出令人担忧的滋滋轻响。
不再对视,不再交谈。
众人甚至怀疑,清和也不再听取狗卷棘的心音了。
“是和视频有关吧,视频。”熊猫悄悄对真希说。
真希则发出“抓住马脚”的轻笑:“你这不是看了视频嘛,还说自己没看呢。”
谁都没想到,五条老师给出的绝杀惩罚,竟然是让正好待在一起的狗卷棘和清和拍摄时下流行的土味视频。
“我这不是想让棘好受点才说嘛。不过,话说回来,还真应景啊,居然在海上的小船上拍摄。那不就是,就是那个——罗曼蒂克嘛!”
不知道是不是从三号的视频中得到的灵感。
五条悟利用瞬移制造灵异现象,多角度拍摄以伏黑惠为主角的单人灵异片。伏黑惠从犹疑到炸毛,最后爆粗满是“哔——”“哔——”,连脸都被打满马赛克。视频的末尾,史无前例地打上了演员卡司。制作粗劣的后期谢幕直接从主角脸上碾过。
导演:五条悟
编剧:五条悟
主演:五条悟、伏黑惠
对伏黑惠来说,可以算是杀人诛心的黑历史了。
那时众人心有戚戚并心怀期待,不知五条悟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才能胜过该片。不用等到第二天,他们的好奇心就得到了满足,新锐导演五条悟用清和的手机发了(上)。
“凄美樱恋!泰坦尼克号再现!”
视频封面被打上几个粉红到土的大字。
他们的同学,狗卷棘和清和,则贡献了此生以来最尴尬的表演。
如果外放视频,放大音量,还能听见女主演埋怨搭档乌鸦嘴,以及搭档小声“鲣鱼干”的辩解。
“你们在看什么……”清和走过来。
熊猫赶紧收起手机,关掉视频,但已经来不及了,黑掉的屏幕里还发出了五条悟充满干劲的声音“大点声!快!我是粉川之主,快说!”
正在此时,清和对上狗卷棘的双眼。
目光激荡起早已沉落在心湖的回忆。或者说,它从未沉没,一直在湖面漂浮,只是她终于低头正视,是什么搅乱了心潮,让涟漪始终不绝。
清和仿佛感受到少年将双手放在她腰间的热度。她站在船头,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海风迎面掠过,她未束起的头发扑了狗卷棘满脸。
“抱歉抱歉。”
她一手按住乱舞的长发,微微侧头,想要将之扎起。正在此时,狗卷棘出于倾听的习惯动作,将脸转向朝向她。
那是几乎可以忽略的一瞬间。不比与二人的生命相比,只放在这一天之中,也短暂得过分,只够一呼吸,一眨眼,琐碎到只有被遗忘的宿命。
那是可以称为错觉的一瞬间。她与狗卷棘可以欺骗自己,是风,是溅起的海水,是从清和手心逃逸的头发,或许不是欺骗,或许事实就是如此,是风,是水,是长发,但两人对视一秒后纷纷别开脸,让这一瞬间成为不可忽略的绝对真实。
她亲到了狗卷棘的脸颊。
从那以后就不同了。
眼神相接时,如同错乱的磁极,对方身边的一切都变成漂浮着的光、色、声的碎片,只有对方是清晰的,然而这唯一的清晰,也是不可直视、不可接近的。
两人目光一碰,便不约而同地移开方向。彼此都不知道该将眼神放在哪里好。
真希:“……”
熊猫:“……”
没了清和打圆场,她俩还真不习惯。熊猫咳了声,毕竟是他偷看视频被发现,由他来担起这个责任倒也没什么。
“嘛,毕竟是全东京投放的广告被五条老师看见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等等!”清和目光明亮,捉住熊猫的手,“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不不,前面前面,全东京!我知道了!谢谢你,熊猫!”
清和几个跨步就跑出教室,扔下三人。
“棘?怎么回事啊?”
“鲣鱼干。”
“那你倒是追上去啊!”
熊猫推了咒言师一把。
狗卷棘追上时,清和已经走到楼梯尽头。
她扶着扶手,仰头望向狗卷棘,眼睛盈满笑意,都顾不上躲闪了:“我知道怎么找宪纪的母亲了!只是希望他不要生气才好。”
她让狗卷棘想起从前,自己祓除诞生于电厂的咒灵的情景。
磁场紊乱,仪器罢工,仪表盘上的指针统一地指向一个点。
唯一的一点。
“鲣鱼干。”
他负气似的站在走廊上,目送清和跑远,手指抬起时,忍不住碰了碰脸颊,少女亲吻过的热度仿佛还停留在上方,可本人,却无知无觉地,因为另一个少年跑远了。
清和敲了敲门,和硝子打了个招呼,自从姐姐也来这里帮忙后,她对这是越来越熟了。
在她赶来的路上,突发的灵感激起的思绪已经被她理清。
宪纪的母亲难找,不仅在于找人如大海捞针,更在于一切必须悄悄进行,不能惊动加茂家,而她的术式可以化解这个难题。但新的难关又出现了,她该如何应用她的术式。
如何让宪纪的母亲显露异常的心音波动,关窍自然在宪纪本身。要制造一个存在,范围广到能让宪纪的母亲听闻,同时命名隐含宪纪的名字,让她每每听见,就会想起加茂宪纪。
就像悟の胶一样。
如果可能,最好是物美价廉的女性用品,确保宪纪的母亲可能使用到、留意到。
“我们可以试着改良胶水吗?”
改良了悟の胶,尽保留粘性的同时,使其易撕拉,对人体无公害,而后——
运用到双眼皮贴上去。
物美价廉、使用频繁、需求广泛。
这一回,专利的名字无需多想。
【双眼皮贴:纪の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