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徐公子送你的簪子可真好看,就是…做工好像不太好。”
春桃手中握着一只山茶花头的碧玉缠丝曲簪,时不时举起借着街边灯光瞧上一二。
姜与乐伸手拿回簪子,放入掐丝珐琅的首饰盒,语气中倒有一些维护徐祈年的意思, “他手笨,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春桃好似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拉长语调笑道: “徐小公爷对姑娘可真是用心良苦啊,连做簪子这种精细活都学了七八分。”
姜与乐将首饰盒揣入怀中,肃了肃嗓子, “有师傅在一旁指导你,你也会的。”
二人从游船下来后,没有直接乘轿回府,而是选择步行一段醒醒酒,此刻的晚风比之船上要舒爽一些,耳边充斥着的人语嬉笑声也让她们觉得今夜是难得的放松。
然愈是这般梦幻美好,姜与乐心中就愈是不踏实,过去发生的种种让她无法达到心无挂碍的境界, “春桃,我傍晚的时候让清安把月英接到我们院子里了,你看着给她安排点活吧,轻松一点的,她孩子才刚刚能走路。”
月英便是姜与乐曾在萍庄问过话的那位妻子,她不久前因不忍丈夫殴打逃了出来,没想到又被丈夫寻到,并且在街上被其砍伤,不过现在她大可放心地在姜府里做活了,因为那位丈夫受了刑,要在牢里关上好一阵,最重要的是,和离文书拿到手了,从此,二人再无瓜葛。
春桃也喝了点酒,晃悠地点点头, “知道了,姑娘,我听你讲过她的事情,那个男的可真不是个东西。”
姜与乐面无表情地听着,思绪却飘到狐狸上面,徐祈年去兵营是件好事,只是大理寺中不知还有多少只狐狸在等着自己,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
靖国公府中,窗门紧闭,烛光昏暗,各护卫有条不紊地在府中巡夜,来无影,去无踪,寂静如斯,一点声响都没有,除了靖国公萧寿云的屋中时不时传来的责骂与藤条挥舞声。
“现在叫你办点事情是越来越难了!我私调了多少兵士给你,连个落单的徐祈年都杀不掉吗?”
萧寿云毕竟年龄大了,没打一会儿,光是站着就呼哧呼哧喘个不停,他的目光落在萧煦布满伤痕却依旧直挺的脊背上,皱了皱眉,轻叹一声, “起来吧。”
不管怎么说,这个所谓的靖国公独子维护了他的尊严。
萧煦听话地站起身,不同于在外嬉皮笑脸的言笑神情,他紧绷着一张脸,眼里冷冷的,好似是冰霜又好似是麻木,说出的话也是没有起伏的, “孩儿有愧于父亲期望,再给孩儿一次机会,必杀之。”
萧寿云扔下藤条,坐在上首,端起热茶吹去面上茶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问道: “月狄那边可有消息?”
萧煦抿着嘴,思虑片刻回道: “孩儿上次去北境与月狄族少主取得了联系,前几日他来信透露,意欲年关动手,他貌似想要父亲提供一份边疆城防图。”
“混账!”萧寿云一气之下掷下茶杯,萧煦却没有被此番动静惊到,眼皮都未颤一下。
“月狄族向来狡诈,我只是需要他们在适当的时机骚扰边境,好配合我在京内行动,事成之后自会将城池割让给他们,可他们想要北境七州的城防图,真是痴人说梦!”
萧煦只是静静听着,他知道萧寿云需要的只是一个乖巧的儿子,这也是萧寿云十年前在灾地捡他回来的原因。
可惜,萧寿云看错了,他并不是对方眼中只会乖乖等死的傀儡。
“孩儿明白,孩儿会继续跟他们联络谈判,还请父亲不要过多担心。”
“嗯。”萧寿云淡淡瞟了他一眼, “好好办,办好了,过不了多久你就是这大晟朝的太子了。”
半裸的背上伤口破裂,鲜血顺着脊背流淌,萧煦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父亲的宏图伟业,必成。”
“对了,徐祈年的事你就先放一放吧,把重心都放到月狄身上去,待大业成之,我倒要看看徐稷那个家伙还能不能保住他的宝贝儿子。”
萧煦低垂的眼神轻颤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初,他曾旁敲侧击地打听过,父亲和兴国公到底有何过节,为何这么多年一直惦念着徐祈年的命,只是没想到自己父亲竟是因为多年前一句话而怀恨在心。
那时他刚刚跟随父亲回到靖国公府,父亲大设宴席,力图打破尚京城内关于他无法生育的流言蜚语,其实父亲和他自己都心知肚明,这并非传闻,但作为当时的国舅爷,他绝不可能承认。
兴国公家族是军户出身,向来鲁直,喝多了酒,他亲耳听到对方在酒席之上放言道: “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亲身儿子在外不知所踪如此之久,要我说,就是随便找了一个带回家来养,面子有了,也就不在乎里子了。”
气得萧寿云当场捏碎了杯盏,虽然众人你一言喝多了,他一言喝醉了,萧寿云还是将此事记在了心里,看着与他一般大的徐祈年,萧寿云心里萌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这一等就是许多年,萧寿云立志要让徐稷尝到老年丧子的滋味,萧煦与徐祈年的接近、熟悉也不过是萧寿云安排好的一盘棋罢了。
萧煦走出房门,秋风吹在身上有些冷,他抬头看了看月亮,是残缺的,他不喜欢自己这种看似人人羡慕的生活,但没关系,他有自己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