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姜与乐左右活动着睡得有些不适的脖子,准备骑马去大理寺。
她看了眼跟在一旁的春桃, “春桃,今天你不必跟着去了,我骑马去。”
“啊?齐叔今天没备马车吗?”
“不是,我叫齐叔和清安去办些事情,晚上也不必来接了,我骑着马就回来了。”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姑娘有些事她也不好多过问,只要照顾好姑娘的生活起居她就心满意足了。
与此同时,金寺副已在大理寺内面见谷少卿。
“我看了你的来信,小儿和猎户都见到了?”
谷少卿背靠在椅上,面色红润,指间夹的正是金寺副从昉州寄来的信和猎户口供。
金寺副站得规规矩矩,眼神若有似无地瞟向谷少卿,满脸堆着笑, “下官唯恐大人挂心,在昉州调查清楚后便写了此信,好叫大人放心,信中所言全部属实,确是汪洁芳那妇人信口雌黄,平白诬陷他人。”
谷少卿闻言后心里立即活泛起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辛苦金寺副了,昉州跑一趟也是辛苦你了。”
金寺副身子一弯,举手向前一拱, “这都是下官应当做的。”
“这样,金寺副今日再辛苦一下,让汪洁芳签了认罪书,也不必公开审理了,直接去大理寺狱中把案结了,可好?”
谷少卿的话面上看着虽是询问,但语气里的坚决带有不容置疑的力量,尽管金寺副知道这不符合章程,也诺诺地应下了。
姜与乐来到大理寺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东庭院转悠一圈,看看徐祈年有没有过来上值,自上次他醒的第一日偷跑出来被安平郡主发现后,便一连告假多日,平日里更是只准他在府里修养,她想见上一面实在是难。
今日,她探头一望,还是空空荡荡,她难掩一瞬的失落,暗叹一口气出了庭院,正碰见金寺副脚步匆匆。
往常金寺副见了她都要奚落两句,今日竟像是有意躲着她,装作跟没瞧见似的,越是如此,她便越要跟上去。
“金寺副早啊,我都不知你从昉州回来了。”
金寺副“嗯嗯”敷衍了两声,脚下想走得更快些,奈何身形如此,再快也快不过最近勤加练习的姜与乐。
“金寺副这一大早地是要赶着去哪呀。”
姜与乐声音清甜,面带笑容,完全无往日与他作对时的神态,金寺副思忖了一下,放慢脚步, “我一去昉州数日,寺里有不少案子堆积,我怎可懈怠。”
“噢~”姜与乐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旁, “那金寺副去昉州可有什么收获?见到汪洁芳的儿子和猎户了吗?”
金寺副提高警惕,言语模糊, “收获自然是有的,见到是一种收获,没见到也是一种收获,最近多事之秋,姜寺副也不可懈怠啊。”
好一通废话,姜与乐皮笑肉不笑,放慢脚步, “金寺副说的是,那你先忙,我再转转消消食。”
金寺副自是求之不得,眼见她不跟上来,走到她看不见的地方拐了道直往后头的大理寺狱而去。
经过清安的连日训练,姜与乐跟踪逃跑的功夫也是学到一些皮毛,暗里跟着金寺副到了大理寺狱门口,他竟是浑然不知。
她看着金寺副进了大理寺狱中,想起他来时的方向,心里了然,掂了掂腰间的钱袋,转身向大理寺大门口走去。
自上次公堂后,汪洁芳被重新关押进狱中,谷少卿还不许任何人探视审问,她就是想见上一面,也绝无可能。
金寺副从昉州回来第一日就大摇大摆地进了去,不是得了谷少卿的授意还能是什么,想到此处,她深感事态危急,迈起步子就跑了起来。
“李谒!”
李谒愣了愣,拱手笑道: “姜大人。”
姜与乐将他拉至一旁,塞了两锭银子, “你帮我跑个腿,去御史台找姜明川姜大人,就说时间到了,切勿与旁人多言。”
她深知李谒此人秉性,拿了银子办事便靠谱,有时候和这种人打起交道来,倒是简单许多。
交代好后,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大理寺狱争取时间。
“姜大人,是要提取哪位犯人,小的帮您领出来。”
狱卒想起谷少卿的吩咐,近日不要让姜寺副进入狱中,更不可见犯人汪洁芳,因此姜寺副一来,他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姜与乐摆摆手,径直要踏入狱中, “不用,我自己去找。”
狱卒脚下一滑,身子移到她面前堵住了路,一字一句说道: “大人,小的帮您领出来。”
姜与乐身子后倾了倾,双手抱在胸前,上下打量着这个狱卒,一甩手道: “好啊,昨日有个当街持刀伤人的男子,你把他给我提出来,我就在这等着。”
狱卒见她左转转右看看,并无进去的意思,心上一松,恭敬回道: “大人稍等片刻。”
姜与乐显得很是随意, “嗯,快去吧。”
纵使是白日,狱中甬道依旧比外界昏暗,她瞅准时机,乘着狱卒转弯的时候进了门,她之前在狱中见过汪洁芳一次,知道对方关在哪个牢房中,找起来自是熟门熟路。
她走得悄无声息,甚是小心,她料到金寺副必会在牢中做些什么,因此没有直接冲进去,而是止步于牢房前端,耐心地听着双方对话。
“汪洁芳,你在这认罪书上按上手印,这案子就结了,你也能回家见你孩子。”
汪洁芳似是在犹豫,没有立马答话,而是问道: “大人真见着我家小儿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能骗你不成?”金寺副有些愠怒, “我这双眼睛见的真真切切地,也问了邻里街坊,均说是你儿子不假,你诬陷朝廷命官,谷大人还愿放你回去,已是大恩,你莫要再拖延了。”
“好,好,见到我儿子了就好,我按我按。”
本是公开审理的案子现改在狱中私人审问,摆明了就是心虚,这认罪书可不能说按就按啊。
姜与乐大踏一步,重重一掌拍在牢门上, “汪洁芳,你这手印按下去,怕是就永远都见不到你儿子了。”
她这话不是故意恐吓,只是她深知六十板子的威力到底有多大,眼下汪洁芳面黄肌瘦的样子,是万万撑不住的。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汪洁芳将将要放下的手又紧紧地攥成了拳,面带惊骇地看着她, “你,你说什么?”
“我说,他们都是骗你的。”
姜与乐边讲边走进牢房之中,不悦地瞅了金寺副一眼,又对着汪洁芳继续讲: “我不知道你在城内消失的那几日到底见了什么人,他们又跟你说了什么,但我知道的是,你若老老实实地为他们开罪,将自己搭进去,你这条命可不见得还能留得住,纵使你的儿子他们还给了你,你若不在了,他们大可重新抢回去,到那时候,可是连个找他的人都没了。”
汪洁芳身子一颤,颓软在地上,这话字字说在她心上,她焉能听不懂。
“姜寺副!你跑这来胡说八道些什么!”
眼看事就要成了,又被她搅了局,金寺副心中恼火,一把扯住她的袖子, “这案是我专审,你莫要捣乱了。”
姜与乐镇定自若,只将袖子抽出,盯着汪洁芳到底作何反应。
“你这妇人,不要偏听偏信,快快按了手印,回家见孩子去!”
汪洁芳苦笑了两声,用力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拿过认罪书,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盯着金寺副,甚是骇人。
这副模样吓得金寺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然面上还是厉声喝道: “你,你要做什么!”
只见汪洁芳枯黄干瘦的双手一下一下地将这一纸罪状撕成碎片,字字坠地有声, “我是冤枉的,还请大人重审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