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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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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出来,底下又开始议论纷纷,姜与乐不得不时刻板着面孔,语气严肃, “关于承远侯状告兴国公府一案,现在开审。”

“长福,你如实把那日发生的事情再说一遍,记住,务必要字字属实。”

姜与乐何尝不知长福嘴里吐不出几句实话,但无碍,他讲得假话越多,她所能找到的破绽就越多。

长福朝前方谦卑地行了个礼,随后侃侃而来,一模一样的说辞他早已不知说了多少遍,即便是在如此肃穆的公堂上,他依旧可以不慌不忙描绘得眉飞色舞,越讲到后面越富有感情,尤其是那一段裴恒被按压在地,自己飞扑救主却被一棍打晕的桥段,让底下百姓唏嘘不已,直夸赞他是个忠心护主的好奴仆啊。

姜与乐对此不屑一顾,看堂下长福声情并茂的演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待长福意犹未尽地讲完,她直挺起身子,问道: “长福,本官问你,那夜裴恒从绣香楼出来后打算直接回府,并且是他提出从乌啼巷绕道而回的,是吗?”

长福诺诺地点点头,眼神不时向裴侯瞟去。

“好,那本官再问你,绣香楼和承远侯府仅有一街之隔,为何放着灯火辉煌的主街不走,偏挑了条小巷呢?”

长福疑惑地抬头往上望去,这问题他曾在大理寺狱中回答过,怎么还要再问一遍,难不成这女官打算把牢中问过的问题通通再问一遍?这案子审理得可真没有水平。

他虽心里如此作想,然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讲来, “当时天色已晚,我家公子困乏得很,想尽快回府,所以才走的小巷。”

姜与乐等的就是这一句, “照你的意思,仅仅是因为从乌啼巷过所花费的时间更少,并无其他原因咯?”

长福心中有疑,但放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焉有收回之理,只好点头称是。

“好。”她双指并拢,轻叩桌面,立即有胥吏上堂, “各位大人请看,这是尚京城舆图,想必各位大人都非常熟悉。”

蒋太秋接过胥吏手中的舆图,铺陈开来,目光凝重,舆图之上的街道小巷、知名酒肆茶坊标注得清清楚楚,他一下就明白了此舆图的用意。

姜与乐自己案上有一份,还贴心地给长福也准备了一份,语气坚定, “裴恒和长福当夜需从西桦街的绣香楼走回东柏街的承远侯府,若是诸位大人,会选择怎样的行进路线?”

她眼神一扫堂下,蒋太秋竟立即回道: “自然是从东西主街穿过,那里道路宽阔,两边铺子店面众多,即使是半夜时分,若遇不测,及时呼救,也是来得及的。”

她点点头,面带笑意, “此份舆图是根据尚京城各街道真实路程所制作,所以各位大人请再看,从东西主街过和从乌啼巷过,所费时间路程有差别吗?”

她心中有底,两条平行的街道小巷,距离一样,何来花费时间更少一说?

萧煦一拍桌子,大声嚷嚷道: “这傻子都看得出来,就一样的路程啊!”

底下长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张口欲辩,却被姜与乐一口堵住, “为了防止实地道路状况有差异,本官亲自走了一遭,结果显示,无论走哪条路,所费时间皆为两刻钟。事实上,乌啼巷作为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道路破损,夜间也极少有灯火,走起来反倒更费劲一些。”

说完这些,她静静盯着长福,对方已是急不可待地欲争辩些什么了, “大人,我家公子和我从没计算过时间,只是觉得更近些罢了,这也不能说明些什么吧。”

裴侯脸色铁青,适时地问道: “姜评事,莫管我儿走的是哪条路,就算走的是东西主街,也难防有心之人的加害,现在你不审理犯人,却逮着一条路问东问西的,是何用意啊,难不成想包庇某些人嘛?”

此言一出,门外看客中又掀起风言风语。

“那左边第三位就是兴国公府家的小公爷吧,长得是不赖哈。”

“不过这女官也不错啊,就是凶了点,不然娶回家做媳妇多好,当什么官呐。”

春桃牙齿恨得痒痒,压低声音怼了一句, “好不好看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是能娶还是能嫁?妄议朝廷命官,也不怕被拔了舌头。”

“你这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一秃头圆脸男子作势往春桃这边挤来,面容不善。

清安一个侧身挡在他身前,隔断了他的来路,一双眸子冒着寒气,手上飞快地把玩着匕首。

刚刚在一旁附和的人连忙劝说, “诶诶,算了算了,这是在公堂底下呢。”

秃头男子重重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再言语。

姜与乐自是无法把底下的反应瞧得如此清楚,她正忙着回应裴侯呢, “裴侯,莫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她轻快地拍拍手,立即有胥吏呈上一块腰牌, “裴侯,你仔细瞧瞧,这是不是你承远侯府的腰牌。”

这是一块鎏金云纹腰牌,侧边刻着独属于承远侯府的密语,裴侯拿起腰牌,掂量了掂量,双指又在侧边一模,皱起眉头,抬眼看到姜与乐脸上的淡定,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是我侯府的,不知姜评事是从哪得来的?”

尚京城内高门大院中多造有自己府上的腰牌,用料不同、花样各异,出门在外用以表明身份,但腰牌的发放管理极为严格,并不是在府上做工就可以得到的,除去各府中的主子们,便只有在府上服侍多年的老内知和为数不多的几个管事妈妈才有。

姜与乐淡淡一笑,缓缓道来, “此物正是从乌啼巷中发现的。”

裴侯哦了一声,不悦地看向刑部侍郎董殊, “许是刑部办事不力,漏了如此重要之物吧。”

董殊眉毛高高挑起,双手一摊, “我刑部可是将那小巷子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这么大一块牌子若是就在那巷子中,我们焉有看不见之理。”

随即,董殊又将目光转向堂上, “我说姜女官,你就别卖关子了,这腰牌你是从何而来。”

姜与乐眸子一紧,盯着长福, “不瞒各位,此物确是从乌啼巷中搜查而来,不过并不是裴公子遇害时遗落下来的,而是在一户乌啼巷人家中发现的。”

“长福,你能告诉本官,为何裴府的腰牌会出现在百姓之家中吗?”

长福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但眼中并无慌乱之意, “应该是混乱之中掉落在那里,有人顺手牵羊了吧。”

姜与乐点点头,跳过这个问题,继续问道: “长福,你说当夜是裴公子提出从乌啼巷而过,听着是一时兴起之意,那为何又会有人率先在乌啼巷中布置好人手等着你们呢?”

“不,不是一时兴起。”长福连连摆手, “每次去绣香楼,若没有骑马或者乘坐马车的话,我家公子都喜欢从小巷子走回去的,这只要稍稍调查,想要提前埋伏不算难事啊!”

“好。”这次姜与乐没有为难他,而是看向跪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阿布, “阿布,长福说你当夜带人出现在乌啼巷中,可有此事。”

阿布不爽地看了长福一眼,若不是在公堂上,他定是要一拳砸过去的。

“回禀大人,并无此事,那夜亥时我早已入睡,就在府上的厢房之中,从来没有出过门。”

相比于长福,阿布所能说的就简单很多,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合情合理却又无法让有心之人信服。

裴侯一听到阿布说话就怒火中烧, “你说睡了就睡了,无凭无证,焉能信你这莽夫之语!”

姜与乐问这许多听得她耳朵都生茧了的话,并非是嫌时间多,而是为了给在场的诸位大人以及底下的百姓听个明白,他们大多都是道听途说抑或是听了个一言半语就脑补出全貌之人,不一字一句问个清楚,又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貌。

阿布嘴笨,不知如何反驳,看看他家公子,又看看姜与乐,挺起腰板,正气十足, “我阿布行得正坐得端,绝不会使这下贱伎俩害人性命!”

阿布喊得响亮,堂上堂下听得一清二楚,蒋太秋面色淡然,比起听阿布和长福怎么说,他更在意身穿官服,头戴幞头的女官怎么说;董殊则是伸手掏了掏耳朵,继而无聊地拨弄起指甲来;谷溪芒轻呷了口茶,脸色不错,看得出来对这茶还算满意。

徐祈年揪着眉心,满脸愧色,即便阿布从刑部大牢出来后便再没受过刑,但阿布身上残留的伤痕依旧提醒着他,这是为他而受的。

姜与乐默默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忽地一拍惊堂木,叫门外之人保持肃静,紧接着她又板着面孔看向裴侯, “裴侯,你认为紧凭阿布一人之言,无法自证清白,那么,你可有怀疑过长福的证词?”

“自始至终,都是长福一个人自说自话,他说因为费时少才走的乌啼巷,半夜乌啼巷中恰巧有一群人等着他们,打斗过程中被他扒下蒙面巾,看到对方面貌的恰巧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阿布,不但如此,他们将裴公子杀害后,被他看去样貌的阿布竟没有对长福下死手,还留了他一条性命。”

“长福,你说阿布他图啥呢,图的是此刻与你对簿公堂吗?”

姜与乐一番话说得又快又准,气势凌人,长福咬着牙,沉下一张面孔,狠狠地说道: “大人,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他们以为我死了,是老天爷给了我一条活路,让我只晕了过去,蒙骗过关,这才有了伸张冤屈的机会。”

长福转脸看向阿布,冷哼一声, “阿布图啥小的不知道,都是给人当奴仆的,他家主子图啥,小的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本来说到此处,已够众人浮想联翩了,但长福被她刚刚那番话怼得气急了,此刻不依不饶道: “大人,我家公子可是因您而死啊,您可一定要为我家公子讨个公道,不可因自己的心意而有失偏颇,故意遮瞒啊!”

好一张伶牙利嘴,怪不得能替裴恒摆平这许多腌臜事,姜与乐窥见他的眼色,看着人畜无害,一副蒙冤的模样,但眼底隐隐的自得之色难以掩盖。

他以为扯出男女之情来就能让姜与乐大乱阵脚,在公堂上羞愧不已,这换作哪家高门贵女必会双手遮面,兀自跑下堂去。

可惜,姜与乐从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女子,不然此刻坐在堂上的就不会是她一个身穿官袍的女官了。

她拿起白瓷盏,润了润喉咙,淡然的模样仿佛此事与她完全无关, “长福,你说你家公子因我而死可有证据?本官的心意又是如何?你且详细讲讲。”

底下听众已被挑拨起兴致,以为长福知道多少内幕,纷纷起哄道: “说啊,知道什么说啊!”

这下长福可为难了起来,他知道什么,他只知道公子自从姜府出来后便对这位女官失去了兴趣,还连夜去了绣香楼。

“只怕身上也是个沾病的,嫁过来也是嚯嚯我侯府。”

这是裴恒的原话,但他能当众说出来嘛,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嘛。

长福脸色变了又变,扯动嘴角笑道: “这是大人的私事,小的嘴快,说错话了,还请大人继续审案。”

姜与乐“嘭”地一声将瓷盏放下,疾言厉色, “行,那不说本官,说说你家公子吧。”

她挥挥手,公堂后方款款走出一个女子,身姿曼妙,一张鹅蛋脸白皙俏丽,两颊飞有淡淡的红晕,或许有些人没见过她,但一定听过她的名号,绣香楼新晋行首——蝶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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