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掌柜和李回一样,一开始也挂着这件事儿。www.zhongqiuzuowen.com只是过后,他再没和李回打过照面儿,就逐渐把这件事给抛到脑后了。
不想就在他快忘了这件事的时候,李回主动来了,而且居然还是陪着五姑娘身边的丫头来卖野菜的。
秦掌柜暗自惊诧,难道姜府已经穷到这份儿上了?
丁香却还当他惊宅这东西能吃呢,立马捋了袖子道:“掌柜的若不信,我现做一道菜叫你尝尝!”
秦掌柜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这位五姑娘看样子很缺钱啊。身边的丫头为了卖几根破野菜,也忒卖力了!
正想找个由头拒绝,前头跑堂的小伙计从后门进来道:“掌柜的,外头一桌要上京的行商,说是叫咱们给上两样,本地的应季时鲜给他们尝尝。”
秦掌柜就嘿了一声无奈笑了。他们这头就是普通的地界,春上的应季菜蔬就那两样,菠菜青菜什么的,再不然就是地里的野菜,哪有什么应季的时鲜?
丁香却是眼晴一亮,忙忙地把袖子一捋,殷切地道:“掌柜的,让我来!我来给他们做一道金钩烧蒲菜,包管他们满意!”
秦掌柜待要说不行,可眼前这丫头瞧着信心满满的样子,再说,姜府那样的大户人家离他远着呢,是即攀不上,也不知道人家平素里都吃什么。
本着猎奇偷师的心理,秦掌柜略微犹豫了一下,也就应了。
丁香生恐人家等急了,不要这道菜了,自已的买卖就得落空,早就心急不已,一见他点头,立马朝酒楼里的大厨冲过去,伸手去解他腰上的围裙儿:“快,这东西拿来我使使,再去给我配些金钩来。”
那大厨叫她的动作给吓了一跳,飞快把围裙解下来塞给她。
丁香一边往腰上系,一边指挥李回:“你去拿一捆子菜来。”
这边她扭头,略略扫过案板,认准油盐酱等各色调料的位置,等李回把菜拿来,她伸手接过,拆开草绳,按到水盆里,飞快洗了一遍,把菜整齐,放在案上,取大刀,挑蒲菜最嫩的那头,切成白生生大段儿,扫了眼大厨取来的金钩,微微点头,就上手抄起铁锅。
一边倒油,一边和秦掌柜信心满满道:“掌柜的,你买我们的菜,真的不亏。这蒲菜,不但能烧,还能烩,现成的菜谱就有鲫鱼绘蒲菜、奶汤子烩蒲菜、腰花蒲菜、南湖酱蒲菜、酒香醉蒲菜;拿牛肉猪肉烧了,也是极好吃,等到往前蚕豆下市了,还可以做蚕豆烧蒲菜。当然了,最最传统的吃法,还是河阳烧蒲菜。我们府里有一个老妈妈,原就是河阳人士,烧出的蒲菜,脆嫩鲜香,我们府里的老太太太太们都爱吃!我可是得了这位老妈妈的真传呢!还有你也甭怕这东西只吃一季,往后想再卖就没有了。其实不然,只要一直割,不让它长老了,能从这会儿一直吃到秋上!”
她说的这个老妈妈,就是待她极好的老厨张妈妈。
丁香说着,一边晃锅一边带着点点不忿道:“你知道这东西在府城卖什么价儿吗?我们府里采买,一百文一斤呢,等闲的人都吃不着,我们才卖十文钱一斤,这么一算,你赚大发了。”
她这么说着,又有点小心酸。从前这种金贵菜,自家姑娘根本没福气吃。
待要发狠,回去好生做了,让她吃个够,可她看样子,更喜欢红烧肉。那就多多卖点钱,买多多的肉,让姑娘吃个够!
她心思活动的这一会儿功夫,油已烧热了,丁香动作麻溜,抄起葱段姜片扔进锅里,随手又把金钩也扔了进去,大力翻炒几下,把蒲菜段,倒了进去,急炒几下,倒及淡酱油和盐调味儿,最后用了一勺子高汤加了番薯勾了欠,倒入其中,盖上盖子,略略焖了一会儿。
把锅离了火,伸手捞过一个盘子,用筷子飞快把烧好的蒲菜段,摆成宝塔状,最后把金钩点缀在塔尖上,再缓缓倒入烩菜的浓汤,把锅往边一丢,拿干净的布巾溜着盘子细细擦拭了一圈子,这才一挥手:“成了,上菜吧!”
秦掌柜早瞧出来了,这丫头端锅起灶行云流水,收放麻溜果断,是个老手,倒也不怎么担心味道,可这到底是新菜,他这个掌柜的不尝一下,哪敢端出去。
就朝锅里瞅了瞅。
丁香有点不服气,张妈妈说她有做厨子的天份,姑娘也天天夸她,这人竟然不信她。可也没辄,谁叫她现在求着人呢。
从锅里把剩下的半盘子菜盛出来,还贴心地抽了一双筷子递过去:“尝吧。”
秦掌柜叫她这语气气得一笑,但看这菜烧得还挺像个样子,白生生的蒲菜配上红红的金钩,再配上浓汤鲜汁,叫人一眼瞧去,就觉得鲜香满舌。
伸手从她手里接过筷子,夹了一段,试着放进嘴里。只觉脆嫩如笋,却比笋又要嫩许多,带着一股子水草的清香和金钩的鲜咸。吃在嘴里清清爽爽的,着实是一道极不错的解腻时鲜。
秦掌柜满意地冲着那跑堂伙计点点头,那伙计端着菜,飞一般的去了。
丁香就得意了,微微挺起胸脯道:“掌柜的,那这生意咱就算做成了吧?”
一句话说得秦掌柜竟然无话可回,他还没说一句话呢,这就叫做成了?
可若不成吧,这东西烧菜还真好,用处也广,只是怕食客们不识货。
念头方落,那跑堂的伙计笑着跑进来道:“掌柜的掌柜的,那几个行商吃着好夸呢,说,没想到咱们这小地方,竟然还能吃到这样地道的金钩烧蒲菜,问咱们什么价儿。”
宝丰县在漳州府之南,虽然产出不丰,但是路途平坦,差不多算是南边来的客商进京的必经之路了。秦掌柜这酒楼里,大半儿做的都是这些人的生意。
闻听这话,对这个菜倒真有些意动了。
略琢磨了一下,试探着问丁香:“那就一份三十文?”
丁香无奈砸了下嘴道:“成吧,反正这种小地方,也卖不上什么高价儿。”
那跑堂伙计闻声便去了,不一会子回来,说是那几个客商听闻这话,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没反应,那就是这个价儿不算离谱。
秦掌柜心下舒了口气,正在那里琢磨,叫他们留多少合适呢,又一个跑堂的伙计进来道:“掌柜的,边上有人看到咱们新出的菜,让我来问问,还有没有了。”
丁香就嘿嘿笑了,这些食客真可爱,像是专程来帮衬她的。
秦掌柜也笑。其实买下这些菜,与他而言,不过小事一桩罢了。只是这总是酒楼里添新菜,总要慎重一些。
不过再慎重,慎重到这会儿,也已算是足够慎重了。
他略想了想就道:“那就留十斤吧,明儿或是你们再来,或是我这里用完了,使了小伙计再去寻你们。”
丁香虽然遗憾,忙了这半天,就赚了一百文!
可是自家姑娘都说了,任何事都是头一脚难踢,也没再说什么。把才刚那个金钩烧蒲菜的要点与那个秦记的厨子简简说了一下,抱着一百文钱,一脸感叹的从秦记后院出来。
一边走一边哀叹:“没想到,赚个钱儿,竟然这么难!”
李回倒笑了:“你这还叫难?”就这一会儿功夫就赚到手一百文钱,顶得上他从前在镇上转上七八天了。
说话,两人走出秦记侧巷,李回抬头朝几十步之外的客栈瞄了一眼。
丁香正好瞧见,也跟过去瞧了一眼,问:“你看什么?”
李回当然是在看上次丁二观察他那个客栈。不过,今儿秦掌柜见了他并没有特别的表示,想来,这事儿,可能是他多心了。微微摇头,带着丁香奔向下一个酒楼。
而秦掌柜那里,原本是想问问李回为啥不肯应呢,可是看着他面色比之前开朗了不少,且衣着不再似从前一样,身上打满了东一块西一块的补丁,显见得在姜家庄子里过得还不错。
即然不错,有了好去处,这就是个好结果,是以也没再开口。
就这么着,这件事在两人这里,算是彻底揭过去了。
却说丁香和李回,从秦记出来,又如法炮制去了三个酒楼,可惜,并不是人人都如秦掌柜那般好说话。
有一间他们话还没说完,就叫人给撵出来了。另外两间,倒是让他们进了,却根本不给她做菜的机会。
最后转了一圈子,只在一个小酒楼,卖出去五斤,又在街上守了半天,又是吆喝,又是解说的,以五文四文三文一斤的价儿,强强算是把余下的蒲菜给卖了出去。
丁香自是不满,可又一想,头一天就卖了一百七八十文,也是个极不错的开端,就又高兴起来。
两人兴头头地回到家,一眼瞧见厨房门口放着一大盆子铁柱几个玩闹似的捞出来的柳叶鱼,丁香就更高兴了,飞快把卖菜的情形和大家说了,一边抄箩筐一边朝守着大木盆剪鱼肚的韩林家的几个笑:“韩大娘你们帮着摘干净点啊,等我回来,正好给我们姑娘做一瓮子香辣小鱼干当零嘴吃!早上拿来下粥也是极好的!”
然后又风风火火地带着李回和铁柱等一群淘小子,浩浩荡荡往河边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