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隐隐的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池子里降温了。
冷意灌进皮肤,拜无忧微微皱了皱眉头,和白月手心相抵的手掌颤动了一下,意图想挣开,却被对方更用力的握住了。
融融暖意自掌心传来,拜无忧的神识又陷入回忆的深渊,脑海中回荡着这样一段对话。
“我们走。”
“阿哥,我们去哪儿啊?”
“去九黎寨,他们有办法帮你恢复正常。”
旁边传来一个人劝诫的声音:“公子三思!九黎寨那帮人阴险狡诈,你和他们周旋无疑是与虎谋皮。”
“况且,他们又如何证明一定能解除无忧小姐身上的禁术?你是天狐族的嫡系,万万不能有一点闪失。”
可是,那个声音永远是那么坚定:“我意已决,即使是与虎谋皮,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就一定要试试,丫头,我们走。”
九黎寨?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拜无忧心里升腾起。
她凭空呐喊着不要,根本改变不了过去事情发展的轨迹。
天空的圆月格外明亮,泛着一圈一圈红色的光晕,诡异的月光之下,一名单手握剑的少年立在那里,以一敌十,身上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袍被血迹斑斑浸染,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纵使遍体鳞伤,他的身姿依旧挺拔如同高山的青竹,宁折不弯。
和拜无忧预想的一样,这不过是个阴谋,九黎寨彻头彻尾的阴谋罢了。
“呵呵,乖乖束手就擒吧。”
“大话,别说的太早。”
白月从容的伸手擦掉嘴角的血渍,薄唇轻启,吐出这句话之后再度挥剑出击。
这场混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拜无忧只知道白月伤的很重,可还是带着她离开了九黎寨,平安回到天狐族。
因此,他的眼睛受到重创,几乎瞎了。
睡在床上的少年面色苍白,紧闭着眼睛,微微恢复意识,听见窗前父母的窃窃私语。
“月儿不慎被九黎寨的人所伤,药人说,这双眼睛算是废了。”
“不行!我天狐族的嫡系,怎么能是个瞎子?”
“不如,把她的眼睛剜下来给月儿换上,反正,她一直被关在笼子里,那双眼睛也没什么用处。”
“她跟月儿是双生子,换眼之术……应该使得。”
“我看此法可行。”
“只是,此事不要让月儿知道,月儿这孩子宅心仁厚,若是让她知道一定不会同意。”
“没错,哎,就这么定了。”
不!耳边听到这段话,昏睡的白月异常紧张。
可他用尽了任何办法,就是睁不开眼睛,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父亲明明知道无忧的真正身世,还应承母亲,分明就是想借此把她杀了,再这样下去无忧会有危险。
意识,在和身体拼命抗衡。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被人抬走,是小女孩尖锐刺耳又绝望的声音,几乎刺破耳膜。
“呜呜…哥哥!凭什么你的眼睛坏了,就要剜走我的,不要,我不要!!!”
这声惨叫,激发了他的意识,使其变得更加强烈,终于支撑着他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这一幕。
模糊的视线中,小女孩如同一块风中的破布被狼狈的扔在地上,零落成尘,了无声息。
拜无忧的记忆里,她的视线一片昏暗。
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意识还残存在脑海的一息之间,耳边听到有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将她抱在怀中,颤抖的手好像探了她的鼻息。
随后,传来几声极其压抑的哭声,眼泪如狂风骤雨般打在她的手背上。
她想抬起手安慰这个哭泣的人,可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意识也在这一刻彻底涣散,消失。
“啊!!!!!”
白月怀中抱着少女,突然发出一阵爆发式的怒吼。
白长庚和南宫柔心围拢过来,异口同声的喊:“月儿!”
白月一把将少女抱起,一步一步往坠云台的边缘走去,衣袂飘飘。
白长庚和南宫柔心每走近一步,他冷眼看着,便退后一步,白长庚停下了脚步。
“月儿,你想做什么?”
“月儿,你别冲动,有事好商量。”南宫柔心也用急切的声音劝说。
白月冷笑一声,迫不及防的往后一跃,和怀中少女如秋风萧瑟的落叶双双坠落…………
白月本以为自己死了,可是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度恢复了意识,听见耳边一个清朗的男声说:“把药给她服下吧。”
“可是大司命,这药本来是给你的,可以增加你的寿元三百年,如果没了这颗药,十年之内,你若不能进阶金丹修士,寿元便只剩十年了啊。”
“无妨。”
那个男声说道:“这药于我而言,不过增加三百年寿元,可是于这位姑娘而言,却能救她的命,还是把药给她吧。”
半梦半醒间,他又听见白长庚似乎苍老了十岁的声音。
“大司命如此恩惠,不知道想要什么报酬?”
“在下救人全看心情,不论什么报不报酬,前辈客气了。”
“话是这样说,大司命帮了天狐族这么大一个忙,天狐族总该做些什么,来报答大司命的恩情。”
那人像是思索了片刻,才说道:“妙音宗少司命一职空缺已久,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倘若,前辈真想还了这份情的话,不如就让令爱来妙音宗担任少司命一职,不知族长意下如何?”
“这……”
没有等到白长庚答复,白月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白月眼睛虽然酸疼的很,却还是看到了那个清朗男声的庐山真面目。
这是一个脸庞很年轻面容英俊的男子,此刻正关切的望着她。
“姑娘醒了?可还觉得有什么不适?”
白月没有说话,却眯起了眼睛,光太刺眼。
男子在她面前左右走了两步:“我探了令尊的口风,可是令尊迟迟不说姑娘跳下坠云台的原因,不知,姑娘可否透露,究竟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跳坠云台,说出来,在下说不定能开解一二。”
“姑娘可知道,你这条命能捡回来实属不易,若不是遇见我……”
“多管闲事。”
白月四个字打断了面前男子的话,同时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变成了女声。
“哇!好凶啊。”
一旁的一个小童看不下去了,和另一个小童窃窃私语。
“这姑娘脾气好生古怪,我们家大司命救了她,她醒了一个谢字都不说也就罢了,还用这么凶的口气跟大司命说话。”
妙音宗里,白月脸上缠着白绫,十指尖尖,弹着一曲阳关三叠,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琴声戛然而止。
白月伸手,将手上的护甲一个一个去掉。
独孤北屿走上前去:“白月。”
“北屿君,我听清风霁月说,以前这个时辰你都在外面花天酒地,眠花宿柳,为何自我来到这妙音宗,每每这个时辰都只看到你出现在我身后?”
独孤北屿一脸错愕:“眠花宿柳?没有的事,不过下山和昔日旧友小酌几杯而已。”
“只是,因为这些日子回来的早,走的时候,有个朋友总是调侃我,为何如今总是在日落之前都分外急切的赶回宗门,就像是……”
看着白月扭过头等着听他的下文,独孤北屿的语气竟不像平日那样淡定从容。
“就像是……已有家室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