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无忧沉默了:“这么说,他是因为动情了才会破功?”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独孤北屿赶紧说道:“至于到底怎么一回事,只有他自己清楚。”
独孤北屿叹了口气:“你还是问他吧。”
几天后,白月又去见了拜无忧:“听说你不喝药?”
“心中的疑惑不解开,我活着也没意思,白月,你不是本来就想杀了我吗?那不正好。”
“你威胁我?”是那种很肯定的语气。
拜无忧才不管他:“我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有过去的事情,我不记得了,我想记起来。”
说出这话的时候,拜无忧心里也是很纠结的,因为她根本就不确定白月究竟会不会买账,还有,心里隐隐觉得不应该用这种办法威胁他。
可是,为了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只能这么做了。
对不起,拜无忧在心里默念。
白月沉吟片刻,最后坚定的看着拜无忧:“要记得,还是要忘记,都由你自己选择。”
“明日午时,我来找你。”
说完,就走了,拜无忧很意外,这意思就是妥协了?
她没想到,用不喝药威胁白月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么顺利,哪怕,他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意图,本以为怎么也要软磨硬泡一番……
心里的愧疚感更重了一分。
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白月果然来找她,也没有说别的,就三个字:“跟我走。”
拜无忧跟在白月的身后,走出去才发现她居然又回到了妙音宗。
妙音宗的灵气浓郁,景色怡人,拜无忧跟在白月身后七歪八拐的,脚下的路也变得越来越不好走,因为这路根本就不算路,全都是一些巨大的鹅卵石。
鹅卵石的表面还十分光滑,白月倒是走得十分平稳,拜无忧就不一样了,踩到一个鹅卵石,脚下一滑,顿时身子倾斜,眼看就要摔倒下去。
“啊!”
拜无忧一个惊呼,身子东摇西晃,下意识伸手拽住了前面白月垂下的手,维持平衡。
白月一顿,一个反手顺势握住了拜无忧的手。
白月的手有些冷,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起来就似公子哥绘兰花,走丹青的妙手,实际上五根手指都生了一层薄茧,质感有些硬。
发生了太多事,心里有太多疑惑,直到现在,拜无忧都感觉像梦一般。
拜无忧就这样被牵着来到了目的地,独孤北屿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无忧姑娘,这里是妙音宗的返生池,只要下返生池的池水泡上一阵子,就可以想起过去一切忘掉的东西。”
拜无忧总算明白白月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拜无忧还是决定下水,她要搞清楚一切,不想被蒙在鼓里。
“我和你一起。”
拜无忧很是疑惑,难道白月也忘了一些东西?不过,看白月的样子,她不敢问。
拜无忧脱掉脚上的鞋,试探性的伸出一只脚,池水并不冰冷,反而还有些温热,就像温泉一样。
拜无忧提着裙子,两只脚都踏进了返生池中,裙子太长了漂浮在水面上,白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坐下。”
拜无忧照做,在池子里打坐。
随后,她看到白月坐在她的对面,伸出手,与她手心相对,闭上了眼睛。
感受到融融暖意,不由自主的,拜无忧也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神识坠入回忆的深渊。
画面像放电影般涌现,识海里传来白月颇为清冷的声音。
可是她很清楚,身边的白月并没有开口说话,这种声音更像是心里的声音。
“那年我五岁,没有按照师傅的命令,一天只学三卷琴中剑心法要诀,而是提前学完了琴中剑法第一式,兴冲冲的跑到父亲面前,把刚学会的琴中剑法第一式展示给他看。”
“年幼的我,极渴望得到父亲的夸赞,哪怕他只是嘴角微微勾起,神情不似平日里那般严苛方正得像墙上冰冷的石头,也能让我高兴好久。”
“可是,当我自信满满把琴中剑法舞出来的时候,不仅没有得到夸赞,反而迎来父亲铁青的脸,和一顿严肃的批评。”
“父亲把我说得一无是处,精细到招式的每个错漏,每个破绽,说得清清楚楚,就像扒光一个姑娘身上最后一片遮羞布一样,毫不留情。”
“临走时,他还生气的折断了生辰时娘送给我的那把剑,尽管,我已经一年没有见到她,原因是,四岁生辰那天,娘背着父亲带我出去放了一次风筝。”
“我就站在那里,看着父亲远去,父亲冷漠的背影,和地上的断剑,仿佛都在嘲讽我的可笑,自以为是……”
这段回忆让白月皱起了眉头。
白月的母亲南宫柔心在白月四岁那年曾偷偷带他出去放风筝,那天的天很蓝,风也很暖,白月手中的风筝随着风上下翩舞。
他的心也像风筝一样,前所未有的开阔,舒心。
到底年幼,还是贪玩的时候,他开心极了,就像匹脱缰的野马扯着风筝线跑来跑去。
南宫柔心在笑看着这一切,喊道:“月儿,慢点跑啊!”
“呵呵呵呵,风筝飞咯!”
白月肆无忌惮的跑着,笑声回荡在周围。直到撞到了父亲白长庚。
白长庚没有说什么,脸色却让人害怕,只是命人把他和母亲带回去,拿出带着倒刺的九节长鞭,当着白月的面,一下一下抽打在他娘身上。
每打一下,他娘便惨叫一声,蜷缩在地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娘!”白月被人抓住肩膀,只能眼泪汪汪的看着这一切。
白长庚指着他的鼻子,骂声劈头盖脸。
“你以为你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想跑就跑,想笑就笑!”
“你是爹唯一的嫡子,更要懂得玩物丧志,克制自己!”
“从现在起,只要看见你笑一次,你娘就要挨三十鞭,说!还笑不笑了?!”
白月捂着自己的嘴直摇头,一行泪落下。
从那以后,他成了一个不会笑的孩子,也很少再见到娘。
娘在他记忆里渐渐淡化了,沦为一个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影子,只是娘的惨叫和浑身的鲜血,时常出现在他梦里。
“我不能当着任何人的面掉眼泪,便找了颗榕树,躲在下面偷偷的哭,宣泄心中的不满,因此,遇到了她……”
画面一转,寂静的夜空,年幼的白月躲在一个没有人的树下,拿着断了的剑鞘,闷闷的哭着。
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树下混进泥土里,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不住的耸动肩膀,又生怕被人听见,极其压抑。
“喂!”
突然,有只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白月扭过头来。
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站在他身后,身形消瘦,身上穿着一身又脏又破的衣服。
女孩眨着一双黑漆漆,圆溜溜的大眼睛,担忧的看着他,用软糯糯的声音问:“小哥哥,你为什么难过?”
没有预料到这么隐秘的地方居然有人,白月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痕,对着女孩来了一句。
“不要你管。”
随后伸出手想推开女孩离开,谁知道一伸手就被女孩给握住了,女孩往他的手中放了一块东西:“别难过了,这个给你吃。”
白月愣了,望着女孩递给他的小小方块。
“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糖,很甜的!你尝尝看!”
女孩一把抱住了白月,小手拍了拍他的背,甜声道:“别难过了,葵姑姑说过,难过的时候就拍拍背,拍拍背就不难过了,是不是觉得没有那么难过了?”
“嗯。”
白月望着女孩天使般的笑容,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认真点点头。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神识像蝴蝶一般,飞回了拜无忧的脑海。
拜无忧的记忆里,小时候一直被禁锢在一方四四方方的小空间里,看管她的仆人葵姑姑怜悯她,偶尔会放她出去。
自从那天晚上遇到了躲在树下哭的小哥哥,给了他半块糖果之后,那个小哥哥总是隔三差五会来看她。
他的话很少,可以在她旁边那块石头上打坐好几个时辰不说一个字,但每一次,都给她带来很多东西,什么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都有。
偶尔一次,拜无忧问起,他说:“我在路边捡的。”
“是吗?”
拜无忧瞪大了眼睛:“这些点心,糖果,还有这个风车,都是路边捡的?”
小哥哥没有回答,拜无忧这个问题,就像一尊雕塑般坐在哪里,突然发问。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白月。”
“名字?”
拜无忧一脸迷惑,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听他们说,我是个孽种,就不该来到这世上,所以,也不配有名字。”
“不配有名字……”
白月低声重复了这一句,抬头看着树顶落下的花。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书里有一句无痛亦无忧,收回眼神,看着被关起来的女孩。
“以后,你就叫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