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星琴盯着林钰戴着面具的脸,想要试图看清林钰的眼睛。
但总感觉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
看不分明。
有种模模糊糊的感觉。
这种感觉传到脑海里,也同样晕了一阵。
湛星琴试图抵抗这样的眩晕与模糊。
可身体就像是落在深海里,慢慢地向下坠。
越坠越深,深到她想放弃挣扎。
永远溺在水中,封闭自己所有感官。
林钰低头凑近湛星琴,再次用温柔的声音对她讲。
“即使星琴睡了,我也会在你身边。”
湛星琴缓慢地点点头。
呢喃道:
“也是...”
林钰抬手,将湛星琴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湛星琴又安稳地靠在他的胸前。
如同落在一个温暖的软床上。
眼见着湛星琴重新慢慢闭上眼睛。
林钰又轻轻说了一句。
“睡吧。”
这两个字就像是最后的魔咒。
湛星琴的眼睛彻底闭上,
鼻尖呼出匀称悠长,细不可闻的呼吸声。
林钰望了她一会儿,确认湛星琴已经完全进入深睡眠。
不会再像刚刚一样,凭借意志脱离自己的催眠。
确认完成后,他抬头,朝着不远处冷冷的说了句。
“出来吧。”
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划着船上前。
离林钰两米远的时候停下,黑衣人扔下船桨,走到船头。
对着林钰单膝跪下,声音雄厚沉闷道:
“属下参见公子。”
林钰朝他轻轻挥挥手,淡淡道:
“声音小一点。”
蒙面黑衣人抬眼。
他的额头也被黑色的布包着,只露出一双瞪着的眼睛。
他急速地瞥了眼公子怀里的女子。
那女子被公子揽在怀中,只露出后脑勺的一点儿发丝。
林公子将她遮盖的严严实实。
刚刚他早就等候在远处,也最多远远地看到女子的小半边侧脸。
印在脑海里的是,
她的肤色很白,就像冬天铺在地上的雪。
蒙面黑衣人从来没有见过,林公子这么亲近地与一位女子相处。
不对。
是根本没见过他这么跟一个人亲近,不分男女。
将军曾经还跟公子说过男女之事。
说公子已经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
按理来说,可以考虑哪家的姑娘。
就算是现在为了大事,不可以因为感情误了大事,也不会让公子强行忍耐正常男子应有的天性。
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公子可以选择贴身的丫鬟。
只要将军确认那女子的身份,绝对不会背叛公子。
没想到公子当时就拒绝了将军的说法。
说是为了大事,不应该有任何分心。
这两年来,也确实是从来没见过公子身边有什么女人。
甚至身边连伺候起居的侍女都没有。
自己起居洗漱,照顾好一切。
其余都由他们这些可以随时上战场厮杀的汉子代劳。
将军有一阵还认真怀疑过,
公子是不是不喜欢女人,有没有喜欢男人的可能。
当时他就赶紧挥手。
“将军大人可千万别那么说啊!公子对我们也是一脸冷色,眼神能冻死个人!”
“根本就是不喜欢人,不分男女的!”
将军闻言颔首。
“也是,或许他是年纪太小,对男女之事还没有兴趣吧。”
蒙面男子心道,
自己在公子这个年纪,可不是这样。
公子从小就背负着上代人复杂的恩怨情仇,性格越变越冷。
直到他到皇宫,发现将军曾经许诺他的话是谎言。
性子更是急转直下,变得冰冷非常。
蒙面男虽然从小都护卫着公子的安危,可如今见了他。
也会被他的眼神和话语冷到。
他这才仗着元老的身份,与将军大人询问。
究竟是骗了公子什么,才让公子如此记恨。
将军沉默一会儿,道:
“本将军曾经说过,只要林钰到了京城,自然可以见到妹妹张小桂。”
蒙面男子疑惑。
“妹妹张小桂?我怎么不知道皇后娘娘还生了个女儿?”
将军叹了一口气。
“是认的妹妹,没有血缘关系,本将军原以为这个小女孩不重要,很快林钰就会忘记”
“其他人也这样觉得,所以在张小桂逃走的时候,大家没有去找的想法,我为了稳住林钰,就骗他说,到京城才能得到张小桂的消息。”
蒙面男子闻言,摸着胡子思索了一阵。
“如此说,将军生生骗了公子七年的时间,也怪不得他会这么生气。”
将军向前踱了几步。
“若是大人以后能遇到叫张小桂的女孩,一定要将她保护住,或许能挽回本将军在林钰心中的信誉,也能更好地完成大业。”
蒙面男子这才将“张小桂”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时刻想着,或许只有这个女孩,能让公子融化心中的寒冰。
可如今,他看到公子对现在怀里不知道是何人的姑娘那般温柔。
完全不像是他平时的模样。
居然真的跟将军想的一样,之前只不过是年纪还小。
如今到了年纪,自然会情窦初开。
蒙面男子朝林钰点了点头,
示意他自己会小声一点,不吵着那姑娘的美梦。
林钰看他了解了自己的意思,才压低声音道:
“今天是怎么回事?”
蒙面男子了然,是说的他差点儿被京城禁军抓住的事情。
他恭敬地拱手,娓娓道来今晚的情况。
不放过其中任何一个细节。
“回公子,属下在北门查看各个地方禁军值班轮岗的时候,意外闯进了马圈。”
“有一只马看到我的身形,居然颇有灵性地嘶吼起来,引来了周围值班的禁军。”
“属下被迫骑上那匹马冲出宫城的北门,一路跑到繁荣的街道,中间弃马而逃。”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所幸,属下没有被禁军认出来。”
林钰边听边用左手手指关节轻轻敲打船上的木板。
他幽幽道:
“此次一来,便惊动了皇宫,他们一定会再换防卫,先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蒙面男子将头低下。
“是属下办事不力,不够谨慎,还请公子责罚。”
林钰看了眼怀里的湛星琴,她仍然睡得香甜。
他抬眼。
“念在你从小护卫本公子,之前也没有过什么错误,这次可以不作追究。”
蒙面男小声道:
“谢公子。”
林钰吸了一口气。
“而且,距离太子登基之日还有近一年的时间。”
“现在就算是画好皇宫的防卫图,一年后也不一定适用,不如等以后再做打算。”
蒙面男子头一直没有抬起来。
“公子说的有理。”
林钰看着他,继续道:
“听说将军已经部署好了一切,本公子要亲自与他商量相关事宜。”
蒙面男子抬头,音调不自觉提高了一分。
“那可真是极好的!将军可念着公子你,以为公子不会再想见他。”
林钰眼神沉了一分。
“到底,他是我的舅舅,也是我最初的师傅。”
蒙面男子颔首。
随即又想到。
“公子,若是要见将军,就得离开京城至少半个月,这半个月该怎么办?”
林钰声音清冷。
“让影子代替我,他从小模仿我,一般人分不清我们二人。”
蒙面男子感叹道:
“确实,即使是属下这样从小看着公子长大的人,有时候看到同样戴着面具的公子和影子,也要认真思索一番,才敢判定哪个是公子。”
事实上,他有时候能看对,大多时候会看错。
偶尔看对的时候,也是最开始。
蒙面男子不停地跟影子提,他可以通过什么细节辨析出来。
等下一次,影子就会刻意避开那些细节,追求更完美的模仿。
到后面的时候,蒙面男子就再也没真正辨析出公子和影子。
如今,他看到公子,第一反应也是,
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公子?
要聊上几句,才能确认眼前的人就是真正的公子。
蒙面男子继续感叹道:“真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
林钰颔首。
“我会连夜赶去见将军,请你嘱咐给影子我的话。”
蒙面男子身体向前倾了几分。
“公子请讲。”
林钰抱着湛星琴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
“要他对湛星琴保持距离,无论湛星琴说些什么,他都不能有任何回应。”
“若是犯了,本公子知道后必然严惩。”
蒙面男子又瞥了眼林钰怀中的女子。
“公子,这姑娘是不是就叫湛星琴?”
林钰“嗯”了一声。
蒙面男子汗颜,如此做,这姑娘会不会有被公子抛弃之感?
毕竟影子与公子除了样貌以外,其他地方过于相似。
只要都戴着面具,这姑娘就极有可能分辨不出来。
蒙面男子摇了摇头。
是绝对不可能分辨出来。
这样的话,公子在这姑娘眼里岂不是负心汉一样的存在?
但换一个角度想,如果公子允许影子对湛姑娘做些什么非分的事情。
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戴了一顶绿帽子?
不管是哪一个,都是一条不想走的路。
对比起来,蒙面男子觉得,还是叫影子不要动作的好。
不然对湛姑娘来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跟一个不是公子的人有亲密接触,也是一件想起来就深感不好的事情。
既然如此,还不如就让公子做半个月的负心汉。
等半个月后,再好好哄湛姑娘一番。
一定可以挽回姑娘的心。
蒙面男子接过林钰的命令。
“遵命,属下一定会一字不差地传达给影子。”
林钰微微点头。
蒙面男子见状,重新执起船桨,划离林钰和湛星琴所在的小船,朝着远处的岸边划去。
这片湖是有公子势力保护的地方,禁军不管怎样都不可能追查到这里。
所以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划走。
不再像之前被追杀一样鬼鬼祟祟,四处躲藏。
林钰眼见着蒙面男子划走。
重新将目光移到怀中熟睡的湛星琴脸上。
将她脸上每一寸肌肤都借着月光细细打量一遍。
试图完全印刻在自己的脑海中。
良久,他俯身。
在湛星琴额头上轻柔地落下一个蜻蜓点水式的吻。
而后,才将她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
重新执起船桨。
朝着来的方向,慢慢划动,划到原来的岸边。
岸边租船的船夫见林钰回到岸边。
上前将他的船拴在湖岸上的木桩。
对其恭敬道:
“公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林钰颔首,拦腰抱起依旧熟睡,没有任何会醒来意思的湛星琴,从船上踏到岸上。
在岸上走了没几步,就走到了船夫早早准备的马车边。
林钰将湛星琴抱到马车上,示意前面的马夫前进。
马夫得到命令,向着六王爷府驱马前进。
湛星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总感觉自己睡了一个很沉很久的觉。
睡得头都有些眩晕,一时缓解不过来。
旁边的小羽见她醒了,赶紧上前。
“湛姑娘,你醒了。”
湛星琴扶额看着她。
“我怎么会在这里?”
小羽无奈道:
“姑娘昨天睡得好沉,是国师大人半夜把你抱回来的。”
湛星琴听着她的话,努力回想昨天的情形。
“我记得...我跟林大人在湖上的小船里一起看月亮...”
小羽露出八卦的神情。
“然后呢?”
湛星琴突然支吾起来。
“然后...就没了!”
小羽摇摇头。
“我怎么不信呢,这也太简单了点。”
湛星琴确实想起来,
自己昨晚又主动表白了林大人,这回林大人似乎没有拒绝...
之后的事情...
她是真的回想不起来,可能是真的困得昏睡过去。
湛星琴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怎么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睡过去了?
湛星琴重新躺回床上,斩钉截铁道:
“我还没有睡够,必须得再睡会儿,才能回想起更多的事情。”
小羽见状,便退了出去。
“好,就不打扰姑娘歇息了。若是起来感到肚子饿,到隔壁唤我一声,我就去吩咐厨房做饭。”
湛星琴窝在被子里,应了声。
“好。”
说着,自己就又睡了过去。
她是想续上刚刚那个很长的梦。
湛星琴又梦到八年前在劫匪那里的梦。
当时她梦到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白衣男子,扯着自己跑过许多地方。
现在她又续上了那个梦。
但依然看不清那个男子的面容。
只能跟着他继续跑很久很久。
梦里的路似乎绵绵无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