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案情问询在确定苦主的身份背景之后,无非是“家中可有仇家?”“早先可有何觉得与往日不同之处?”等等。
姜晟回答的详尽。
“学生在书院并不曾与人有口角争执,家中亦是积善人家,每逢灾时朝廷捐募,从不曾有懈怠之事。相邻街坊也都言宽厚有礼。”
“家慈平易亲切,少有出面,田产租赁,铺面营生,家中仆众也没有亏待。家父常年在外营生,每年里只月余小住,可即便如此归来时仍宴请四邻,和善为睦。”
“此次家慈突发重病,学生不及派人唤回父亲,家慈已撒手人寰,江州近邻远亲前来拜祭,家众竭力操持,学生亦记下了往来名册,若大人所要,学生尽数奉上。”
“姬二姜十八乃父亲留在家中的护卫,学生也师从两人……”
“……”
连底子都交代出来了。
看得出少年很希望官府能找出真凶。
可真是一点儿的线索蛛丝马迹都没有。
她每天晚上在窗口知道的都比他多。
天黑无灯没关系,只看白框蓝框的运动轨迹就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谢玉没说话,姜晟因思怀母亲含着泪水的眼中清澄滚动,轻轻颤抖的双臂下袖攥起袍摆褶皱。
少年在紧张。
这个时候也不过十六岁。
谢玉摆手,退下堂中众人,只余她和姜晟两人。
姜晟生生的压下泪光,紧盯着她。
他意识到这位大人有要紧的话说。
谢玉轻叹,道:“公子是姜氏族人?”
天下姓氏百计有六大氏族,百年前以王谢为首,后来姜氏取了天下,便是姜王谢三氏鼎足而立,这位谢大人就是江州谢氏族人。
他是姓姜,可并不意味着就是姜氏族人。
可谢大人的语气似乎已然确认无疑。
“父亲不曾提及。”姜晟急忙道。
谢玉笑了笑:“那现在公子以为呢?”
姜晟惊怔,眼中迷茫失神。
谢玉没等他回答,道:“你可知道杀你的都是死士。”
“不要说寻常人家,即便是氏族培养死士也是花费巨大,可一下子就在你身上砸了五个,为什么?因为你很重要,在某些人的眼里,你不能活。”
“姜公子身边只有两名护卫,以二对五,仍斩杀两人,姜公子的护卫绝非寻常!”
身边的护卫比死士还厉害,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吗?
只能是六大氏族之姜氏族人。
“想来从前并没有发生过如昨晚之事,既如此,定是有所变故姜公子才会为人眼中钉肉中刺。姜公子也说令尊常年在外,每年里大抵有月余小住,今年也不曾有变故,由此说来,变故应来自令堂。”
因为姜晟母亲死了,而昨夜里正好头七,也正是魂魄归家。
如果在家里看到留下的唯一子嗣身死,怕是没法转世投胎。
杀人不够,还要其母不入轮回,实谓狠毒。
姜晟抿了嘴角,袖下的手紧紧的攥起来。
看来少年也想到这个可能。
不过谢玉读过书,她知道不止如此。
那位不止杀了出手相救的谢玉,连谢家在江州上上下下的一百八十五口也尽数杀灭。
谢玉扯唇,话锋一转:“姜公子既然是姜氏族人,那又和令尊脱不开干系。”
姜晟怔然,问:“大人何意?”
谢玉微笑:“家族隐秘,旁人不宜过问。”
这话有理,可刚才这位大人已经说了许多。
少年姜晟目光澄澈,想什么落在谢玉眼里明明白白。
谢玉笑的和气温暖:“过几日令尊就到了,姜公子还是好生休养为重。”
谢玉言尽于此的到此为止,让原本有心想要问上几句的姜晟直接梗在喉咙里,突然间有点不上不下,这还不算,后面的几天谢府完全是好吃好喝的招待,根本就是把他当成贵客招待。
即便他认了这位大人所说的姜氏族人,可如今身边只有一个生死未卜的下人,何堪如此看重?
于是在重伤的姜十八醒来之后,姜晟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父亲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