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骤然降下的气温也让京都笼罩上了寒凉。
宏伟肃穆的宫门之内燃着地龙,热气暖熏的朝中官员面孔红涨,启奏禀告时凡有脸色泛白者不是心虚就是气短。
登基四十年的皇帝最喜欢看的就是朝臣们的脸色。
可这阵子不喜欢了。
“天寒地冷啊,半壁江山都遭逢此难。是没人察觉吗?不,朕的钦天监早有所觉。是朕没有告诉他们吗?是他们连听都不听。”皇帝坐在龙位上,一下一下的拍着龙案。
腿脚跪倒的是屋内的总管大太监王德:“皇上息怒。”
王德常年侍奉在皇帝身侧,深深的感觉到了皇帝压着的滔天怒火。
皇帝道:“朕不怒,谁让朕也不信呢?若是朕三令五申,诉之律法,谁敢不听。”
“看,江州一个五品官儿都能做到啊!”
皇帝甩着桌上的一本奏折。
王德觉得这个人是救星。
“皇上说的是,这位司马大人还救了皇上的侄子呢。”王德道。
皇帝拍了拍头,也才想起来:“对了,朕的亲弟弟养在外头的儿子,还差点儿让人给弄死。你说,谁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奴才不知。”王德道。
皇帝看着王德摇头:“唉,你起来吧,你说是姓王,可离着王氏还有着十万八千里呢。”
王德谄笑着起身:“皇上说的是,别说奴才不是王家的人,就是王家的人,入了宫门也只能是皇上的人。”
皇帝指着王德怒其不争:“你啊,这辈子就是伺候人的命!”
“能伺候皇上是奴才的福气,别人想要还没有呢。”王德得意洋洋的。
“谁跟你一样是个傻的!”皇帝不忍直视。
“嘿嘿,皇上,傻人有傻福啊!”王德眉眼都笑成花儿。
“你啊……”
王德插科打诨总算是让皇帝的脸色缓下来,皇帝长吁着翻看起手边的折子。
“嗯,是个不错的,只是江州谢氏,太弱啊!”皇帝叹道。
“皇上让他强起来不就好了?”王德道。
皇帝摇头:“这哪里这么容易。”
“不过朕赏给京都的谢氏也一样,江州谢氏也是京都谢氏分出去的一支。”
“皇上无所不知。”王德拍着龙屁,脑中也忽的一闪,“哎,皇上不说奴才倒也忘了,听说江州的那位谢司马同族里头排行十一。”
皇帝愣了楞:“我那弟弟也是十一,倒是有缘分!”
“可不是嘛。”王德道。
皇帝笑着,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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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江州早有准备,可真正寒潮来了,也是手忙脚乱。
老实听话的里保长还好,先前辛苦些,现在总能放下半个肚子。
只觉得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就是全都麻了爪,即便谢玉千叮万嘱,城西之地也有冻的全身发僵死去之人。
谢玉按照先前定下的规矩,罚没击杖,关押流放。严苛不饶。
这样一来前面没能弄好的事儿不免就会后继无力,这时候谢玉早先收拢产业后一些闲下的族人就有了用,江涛更是帮了大忙。
收拾整齐的江涛虽然还是瞎子,可面容端正俊逸,也是翩翩浊世公子,再有心思灵活敏捷,尤其心算,不比谢玉差,在谢玉说出了一些原本只有她知道的心算窍门之后,江涛的心算都有超过她的趋势。
于是不过几日,江州城内俱在谢玉把握之下。
可江州城外如何?
传来的消息并不好。
只三日便已闻三十多人冻死。
都说是已经防备了,可谁也没想到会这么的冷。
谢玉当然知道天冷的厉害,只是这个时候也只有后悔当初自己严定之后没有去江州城外巡视敲打。
索性谢玉决定现在去。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谢玉没有坐车,骑马行路。
。
随同谢玉同往下面去的官员是敢怒不敢言。
头顶上的上司都冒着严寒出门,他们只有跟着的份儿。
这位,氏族家主啊!
还是江州如今最大的执事官。
干嘛?!在衙门等着看就好了啊!
氏族真的弱到需要家主亲自上手啊!
而且这位也太随性,下去巡视总要有个规程,人家倒是好,从东门出去就拐到了南边,待快到了南边的村子又直接往西走。
弄得他想要知会相熟的里保长都没机会。
谢玉要的就是如此。
大冬天的下面的乡镇村落何曾想过会有江州如今最大的官儿前来巡视,
地方的乡保富户仓皇迎接,心惊胆战还没开口,谢玉就已经往村子里面走。
“可有伤冻?尽数的说。”
“是。”乡保富户面面相觑,快速的想着要说什么怎么说,然寒风凌冽之下,只见这位年轻的司马大人面沉如水,四周又都是全副盔甲肃然,长矛在外,兵刃在身的甲士,惶恐之余实话不其然的就说了出来。
“我等小老儿已经尽了全力,现下里村子外头早已经没有枯枝干叶,稻草牛粪都收拢着,更还有跟着牛一块儿。听大老爷的话,只要活着就成,可这也防不住骤冷寒凉,几日里头还是有三五人去了的,不过昨儿已经没了。”
“是是,我等知晓误了大老爷的差事,日后我等定每日里克己奉公,事事尽心。”
一个个的诚恳万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随行的官员们也陪着好话。
乡镇村里不同城中,若除了族老乡保,怕是多少事也成不了,但当谢玉直奔村中最为颓败的茅草屋后,乡保富户的脸色都变了。
“大人一路辛苦,还是先歇会儿。”
“对对,小老儿备了热茶,大人先驱驱寒。”
“……”
谢玉身后的甲士上前一拦,乡保富户不得不退。
谢玉也就看到了茅草屋中的情形。
茅草屋中一老一幼两人死死的抱在一起,早已经生息全无冷冻冰凉。
“这家里的人丁出门劳工,也没回来,我等也是来看过的,可谁想……”
乡保富户意欲申辩,谢玉豁然打断:“住口!”
别人看到的是人户房屋,她看到的全是白框。
江州最高的官员到来,震动乡里,诸多白框行走中,只有这两个白框一动不动。
还没有看到老人幼子,谢玉就知道他们已经不在了。
老人,孩子,在她所认知的时代是最为要安护珍惜,这里怎么能这般无视藐然。
谢玉怒然而斥,后面的一席话惊了整个江州百姓,半个国朝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