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坐在床边,暗自垂泪。
虽然眼泪如同珍珠一样落下,但是她却紧咬着牙关,不肯哭出声。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哭泣模式。
事实上,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隐忍着哭泣的。
因为她的母亲一直教育她,女孩子要自强,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可是,她一点都不坚强,每次被误会被欺负了,她都忍不住想要哭,却又碍于母亲的教导,所以就养成了这种无声流泪的习惯。
母亲还说,不要随便把自己的脆弱拿出来给别人看。
所以和大帅成亲以后,不管大帅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情,她也都只是忍着。
原本,虽然她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如意,但本着想要平静生活的想法,她也没想着要怎么样。
然而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却让她所坚持的世界观崩塌了。
她开始不愤,开始怨恨,开始想要做出些什么来改变现在的现状。
可是,要怎么改变呢?
她很茫然。
刘家是书香世家,她的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个人,所以府中没有小妾,没有姨娘,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正是因为如此,来到大帅府之后,她才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大帅府中的这许多莺莺燕燕。
“我的宁儿啊,娘要怎么办才好?娘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若是能得过且过,若是能够看到你顺利出嫁,哪怕是娘受尽委屈,娘也认了。
可是为什么?老天爷连这样的小小奢望都不满足我?为什么啊?”
她原本只是自说自话,并不期待能够听到什么回答。
岂料话音落下之后,却听到一道虚弱的声音坚定道:“那是因为,老天爷从来不会垂怜胆小怯懦之人。”
刘氏愣了一下,唰地朝着床上看过去,果然就见自己的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那一双眼睛,是前所未有的清冷淡漠。
看到那双冷漠的眼睛,刘氏有些慌了:“宁儿,你说什么?”
宁儿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指望和温暖了,从前,她不管受了什么委屈,宁儿都会好言安慰。
可是,刚刚她说了什么?
她居然说老天爷从来都不会同情胆小怯懦之人!
这还是她的宁儿吗?
看出她的疑惑和委屈,锦宁却并不同情,也不打算说什么安慰的话。
有些人,从小就生活在可笑的平静谎言之中,以为只要自己安守本分就能获得安宁。
殊不知,怀璧其罪。
有些人,有些位置,它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
一旦人站到了那个错误的位置上,若是再想得过且过,那不仅仅是她自己得不到安宁,就连她所在意的所有人,都会陪着她一起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这种人,只有点醒她,方能真正的改变现状。
否则,一味用温柔的话语安慰,只会让这人在龟壳之中越陷越深,直至她把自己逼到再也无法动弹的绝境里。
所以她直视着刘氏的眼睛,冷冷道:“您是不是在疑惑,我为什么性子变了这么多?又是为什么,我要用如此冷酷的语气和话语对您说话?”
刘氏呐呐点头。
锦宁冷冷道:“因为我发现,温言软语根本就不能改变我们的处境。”
刘氏一愣。
锦宁根本不在意她的反应,所以不等她回应就继续说道:“您忍让了一辈子,温言软语了一辈子,有用吗?
您忍让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不把您的女儿放在眼里;您忍让的小妾,就连她院子里的厨娘的吃穿用度都比您奢华;您忍让的庶子庶女,不是对您耍心机,就是把您的尊严扔到地上,狠狠践踏!”
“娘,经历了这么多,您还没有觉悟吗?”
“觉悟什么?”刘氏被锦宁这一连串的反问,问得十分茫然。
觉悟?
她觉悟了呀!
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可是她在府中的处境已经这么艰难了,如果她再不忍让,再不忍气吞声,如果她真的把大帅逼急了,把梅姨娘给逼急了,她们真的下狠心来对付她和女儿,那要怎么办?
她没有人可以给她撑腰呀!
锦宁虽然怒其不争,但是其实也明白,刘氏在这个封建的乱世之中过得十分艰难,也知道她这个性子的养成并不能单纯的怪罪她自己,更加理解她现在的无措和茫然,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被过去的经历给打压出来的。
楚雄的冷酷,梅姨娘一次次的针对,她一次次的失败,都将她仅有的一丢丢棱角给抹平了。
所以她才会躲在乌龟壳之中,以为只要带着女儿龟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就可以保命。
想要改变这个女人的处境,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她长叹一口气,说道:“娘,这段时间我仔细想了想,我发现我其实并不贪恋大帅府之中的一切。不论是荣华富贵也好,还是父爱也罢,对于我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所以,如果能够离开大帅府的话,我想我会非常开心的。”
“离开大帅府?”刘氏狠狠一颤,下意识就摇头否定道:“不行呀!你的身子骨不好,还需要吃药,如果离开大帅府,我们可能连买药的钱都拿不出来!
而且离开大帅府之后,我们要怎么生活呢?”
虽说她在大帅府过得并不如意,可至少身边还是有两个下人伺候的,吃穿用度一律不用她自己操心。
尽管生活的很寒酸,但至少能够保证生活呀。
离开之后呢?
只要一想到自己身无分文,没有赚钱的技能,甚至连洗衣做饭都不会,她就觉得前途一片渺茫。
哦不,“前途渺茫”至少还有希望,可是她觉得,离开大帅府之后的生活是黑暗的。
突然,一道冷厉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将她从黑暗的世界中拯救了出来:“娘!没有人生来就会读书写字,会自己吃饭,会做饭,会干活,会赚钱!这些都是可以学的!
您今年才30岁,还很年轻,我们的日子还很长,难道你真的就打算将后半生浪费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吗?
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一个看到你就露出厌恶之色的男人!一个因为不宠爱你,所以连你们的女儿都可以可以忽视的男人!
这样的人值得吗?这样的日子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