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破口大骂,但其实他也骂不出太难听的话,毕竟是个秀才呢。
在数落了一连串锦宁的七出之条后,便扔下了一纸休书:“李锦宁,你这个妒妇!从今往后再也不是我们张家的媳妇儿!”
他还算清秀文弱的脸上满是厌恶,不过转身离开杂货铺的时候,那神色就变成了悲愤和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围观的镇民们一看,顿时议论开了:“这李锦宁真是作啊!仗着秀才公人好,就骑到人家头上拉屎。”
“这年头,有本事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秀才公才找了一个妾而已,她就跑回了娘家,果然是妒妇。”
“而且,他们成亲一年了吧,她连个蛋都生不出来,秀才公到现在才纳妾,已经是对她很好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居然还作?”
一人一句闲言碎语,几乎要把锦宁的脊梁骨戳破。
张生此时其实没有离开多久,听到百姓们的话,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百姓们说的对极了。
娘和妹妹说的不错,这个女人不是个好的,休了她她才能娶到更好的!
而且,他今年就要考试了,他相信凭借自己的才能,一定能够考中!
便是考不中,他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去郡城找认识几位大家小姐,凭借他的学问和样貌,定能将那些小姐的芳心拿下。
那样的正妻、那样的岳家,怎么不比王氏杂货铺那那个刁蛮又粗俗无礼的女人强?
王氏则是一张老脸变得煞白,见周遭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用唾沫星子啐着自家女儿,那些唾沫星子仿佛就快要将女儿淹没,她心中一阵悲凉,就想赶紧关门。
就在这时,一列训练有素的队伍骑马而来。
他们的速度很慢,不至于冲撞街道上的行人,但是谁也不敢因为他们的温和就敢轻视他们。
小镇很少见到如此威严的整装待发的队伍,一时间,镇民们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王氏虽然也很惊讶,但这会儿她没什么心思看热闹,就想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一队人马身上的时候关上院门。
然而突然,一道好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与此同时,一只手拦下了她的动作:“娘,开着吧。”
王氏惊讶看去。
彼时,那一队人马已经停在了杂货铺外,随着为首之人率先下马,他身后的所有人也跟着一起从马上下来。
在镇民们惊讶地目光中,这队人挤开了堵在杂货铺外的围观人群,朝着门内地母女两个喊道:“敢问,这里可是庞西镇王氏杂货铺?”
锦宁开门出去,微微颔首:“是。”
她虽然只穿着粗布麻衣,不修粉黛,也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活脱脱就是一个普通乡野农妇的打扮,但身上却有一种令人无法忽略的贵气。
这种贵气,乡民们看不出,王氏虽然能察觉一二,却因为见识有限而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但,那些从高头大马上下来的人却感受到了,他们居然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为首之人严肃的表情微微变得柔和,也变得恭敬,突然,他抱臂一礼:“知府大人让小人接小姐去府城。”
恰好张生因为听到身后的动静去而复返,听到这话,他当场石化。
片刻后反应过来,他就癫狂了:“知府大人?她这种乡野村妇什么时候有资格认识知府大人了?”
为首之人皱眉看他,严肃的脸上已经隐隐浮现出怒气了:“你是何人?居然敢妄议知府大人?”
张生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而且至今尚未在县衙里捞到一官半职,被这人身上吓人的气势一摄,他就退缩了,并咕嘟吞了口口水:“那个……你……我……”
百姓们顿时觉得这个秀才有点儿没眼看。
平常在百姓中耀武扬威不是挺伶牙俐齿的么?
怎么这会儿见到厉害人物就不行了?
大概是被镇上众人的表情刺激到了,张生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微微平复了心情,冷声问道:“你在曲解本秀才的话!而且,这个女人只是我们张家的下堂妇,我对她知之甚深,她根本没有离开过庞西镇,又怎么会认识知府大人?所以,本秀才有理由怀疑你们是在故意抹黑知府大人!”
镇上众人一听,觉得张生这话,也挺有道理。
是啊,李家闺女什么时候离开过庞西镇?
怎么可能认识知府大人?
众人不禁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锦宁,王氏也是一脸担忧地模样。
锦宁却是懒得搭理这些人,只是看向那为首之人,问道:“这位官爷,我们何时出发?”
杜可良原本听说锦宁是被那个穷酸秀才休弃的下堂妇的时候,眸中还划过了一抹不解和轻视的神色,但这会儿见她神色淡定,仿佛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表情,他便驱散了心头的多余想法,恭敬道:“轿子随后就到,我们只是先来知会小姐的。”
言外之意,你快去准备。
锦宁微微颔首,拜托王氏端茶水拿点心招呼这些人之后,她自己就回了屋子收拾东西。
张生根本不信那个粗鄙的杂货铺女儿能认识知府,就准备留下来看热闹。
锦宁其实早就收拾好了行礼。
她需要带的东西不多,替换的衣服就一件,一些银两,别的就没什么了。
估摸着轿子应该到了,她才离开后堂。
果然,轿子已经到了。
跟着轿子一起来的,还有县令大人。
彼时,县令大人正一脸狗腿地跟在杜可良身旁旁敲侧击,见锦宁从杂货铺里走出,杜可良这才说到:“李小姐是知府大人收的义女。”
一言激起千层浪。
王氏傻眼了。
百姓们傻眼了。
县令傻眼了。
张生更是呆若木鸡。
他是见过县令的,所以他明白县令对那些人恭敬的态度就完全证明了那些人真的是来自府城。
所以,李锦宁真的是冯知府的义女?
留下了这扰乱人心的话之后,杜可良便不再说什么废话,指引锦宁上轿子。
张生眼睁睁看着那轿子走远,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心口,憋的他可难受了。
终于,他一个没忍住,吐血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