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楚楚在一间铺子门前停下,抬头看向匾额,上书“珍宝阁”三个鎏金大字。
珍宝阁是京城最大的玉器铺子,同样也是银楼,有三层,飞檐青瓦,富丽堂皇。不过鲜少有人知道,这是晋王手下的产业。
原主之前与晋王几次碰面,都是在珍宝阁之中。
还不等她进去,铺子里的伙计已经瞧见她,直接迎出来。伙计显然认得她,让青萝在一楼候着,然后引着她上了三楼。
二人在三楼的雅间门前站定,伙计弯腰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道低沉的男声:“进来。”
伙计推开门,徐楚楚深呼吸压下心中的紧张,定了定神,抬脚进了雅间,随后雅间的门被轻轻关上。
雅间很大,中间用屏风隔开,外面是会客的地方。
屋里焚着檀香,袅袅青烟从瑞兽香炉嘴中缓缓吐出。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身青衣,坐在茶几前,正专心泡着茶。
檀香的味道安抚了徐楚楚的心神,她稍稍镇定了些,抬步上前,在距离晋王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轻声唤了一句:“晋王殿下。”
晋王这才抬头朝她看过来,看到她时顿了一下,随即笑道:“楚楚今日这身打扮,倒别有一番韵味。”
晋王原本就容貌出挑,这一笑,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徐楚楚霎时明白过来,原主为何会沦陷了。
即便她心知肚明晋王是笑面虎,方才都差点被他的笑容晃花眼。
她面上不显,努力按照从原主记忆中搜寻到的片段,学着原主与晋王相处的样子,面露羞赧道:“殿下谬赞了。”
晋王仍笑得温和:“坐吧。”
徐楚楚顿了顿,过去在晋王对面坐下。
晋王抬手为她斟了一杯茶:“尝尝,这是父皇前几日赏的新茶,味道不错。”
“谢殿下。”
徐楚楚端起面前的茶盏,在晋王的注视下小口抿了一口,果然被惊艳了。
她不懂茶,但这茶茶汤清亮,入口回甘,无一丝苦味。
她又抿了一口,放下茶盏道:“果然是好茶,多谢殿下。”
晋王收回视线,抬手又要为她斟茶,徐楚楚连忙拦住:“怎敢劳烦殿下。”
晋王动作顿住,抬眸似是不解地看着她:“楚楚今日为何如此拘谨?本王之前也曾为楚楚斟茶,楚楚却是很乐意的。”
徐楚楚一时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只得讪讪收回手:“多谢殿下。”
晋王笑了笑,替她将茶盏斟满,然后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后道:“本王听闻父皇前几日已为你和琅琊王赐婚。”
徐楚楚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颔首道:“回殿下,确有此事。”
晋王看着她,眸中情绪晦暗不明,片刻后笑了笑道:“那便恭喜楚楚了。”
徐楚楚心内腹诽,这晋王怕不是戏精附体了,如今作出这副深情隐忍的样子,是想说服她呢,还是说服他自己?
她灵机一动,手在桌下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她皮肤娇嫩,这一下用了力,恐怕已经有了淤青。
猝不及防的疼痛让她眸子里顿时漫上两汪清泪,她抿着唇,似在隐忍,然后眸中眼泪晃了晃顺着白嫩的脸颊流下。
她看着晋王,柔声道:“可是殿下,您知道楚楚的心思,楚楚不想嫁给琅琊王。”
晋王顿了一下,抬手抚上她脸颊,用拇指替她拭去眼泪。
晋王的手碰到她脸颊的瞬间,徐楚楚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浑身的汗毛登时竖了起来。
她强忍着膈应才没有躲开,只垂下眸子,没敢让晋王看到她眼中的情绪。
她听到晋王道:“本王自然知道,但皇命难违,本王怎舍得让楚楚抗旨?”
徐楚楚:……好一个深情人设!
她酝酿了一番情绪,再次抬起眼眸。
她都不需要装,只需要用那双水汪汪的杏眼看着晋王,再稍稍露出一点委屈的神情,就足够显得深情了。
她看着晋王柔声道:“殿下能否帮楚楚在圣上面前求个恩典,不要让楚楚嫁给琅琊王?楚楚不敢奢求什么,只盼着能像从前那样,偶尔可以得到殿下您的垂怜,楚楚便心满意足了。”
她一直盯着晋王的眼睛,此时终于从那双温柔的眸子里窥到一闪而过的不耐烦。
她适时露出一丝受伤的神情:“殿下若为难……”
晋王的表情已恢复柔和,打断她道:“并非本王不愿意,而是此时并非良机。本王虽是皇子,但同样不敢违抗父皇的旨意。”
虽是说着无情的话,但声音却极温柔。
徐楚楚却并非原主,不会陷入晋王的温柔陷阱,她又掐了自己一下,眼中再次漫上两汪泪,然后低下头,泪水无声滑落。
美人垂泪,梨花带雨。
晋王蹙了蹙眉,终是伸手过来再次帮她拭去眼泪,口中却道:“此事既已不能更改,楚楚不若将计就计。”
徐楚楚猛地抬起头,看向晋王。
……
她从雅间出来时,脸都白了。
晋王语气虽柔和,但说出的话却容不得她拒绝。她若是敢流露出丁点的抗拒,怕是明日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于他之手。
青萝在楼下等得心焦,见到主子出来连忙迎上去,看到她脸色煞白,刚要开口,被徐楚楚用眼神制止。
二人回到侯府,徐楚楚穿着男装,不好走正门,只得从东角门悄悄进府。
她刚走到自己的小院门口,就遇上迎面而来的人,原主的嫡姐徐诗瑶,也是害死原主的人。
原主和徐诗瑶都爱慕晋王,姐妹二人争风吃醋时,徐诗瑶将原主推落湖中,原主溺水而亡,她魂穿过来。
徐诗瑶停下脚步看着她,冷哼一声问:“穿成这样回来,这是见了谁?”
徐楚楚停住脚步看着徐诗瑶未开口。
徐诗瑶恼了:“你是哑巴吗?好歹是侯府庶女,之前那些流言还不长记性,如今圣上已经赐婚还不知收敛,非要丢我们侯府的人吗?”
徐楚楚笑了笑:“姐姐真想知道妹妹方才见了谁?”
说完看了看徐诗瑶身旁的丫鬟。
徐诗瑶一顿,扭头吩咐丫鬟去远一些的地方守着。
丫鬟一走,徐楚楚上前几步,凑到徐诗瑶耳边小声道:“妹妹方才是去见晋王殿下了。”
徐诗瑶脸色变了变,抬手就要往徐楚楚脸上招呼。
徐楚楚闪身避开:“今日是晋王殿下想见我,让人给我递了话。殿下请我喝了茶,还赏了我贡茶,姐姐要不要随我一起进来品尝一下?”
徐诗瑶脸色难看,她不敢去告状,只能冷笑道:“你以为殿下是真心喜欢你吗?”
徐楚楚眨眨眼:“无所谓啊。”
徐诗瑶手中帕子差点绞烂:“琅琊王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自己水性杨花没人管,但若要连累了我们侯府,定没你好果子吃!”
徐楚楚颔首:“多谢姐姐提醒,那妹妹也好心提醒姐姐一句,莫要在晋王身上陷太深。姐姐若无事,妹妹便告辞了。”
说完,等了等便带着青萝进了院中,不管徐诗瑶在后面如何生气。
她记得晋王并不如何搭理徐诗瑶,是徐诗瑶剃头挑子一头热,她若要继续缠着晋王作死随她去。
徐楚楚方才在徐诗瑶面前表现得淡定,但回到院中,她的脸便一下子垮下来。
在今日之前,她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那本书是她前几年看的,又是跳读,中间部分剧情早已忘得差不多。
现在才明白,晋王让原主散播流言远非抹黑赵怀璟那般简单。
而男主杀原主也不只是因为她屡次陷害女主,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原主做晋王的眼线,被男主察觉。
赵怀璟那般聪明的人,现在很大可能已经查到原主当初散播流言与晋王有关。
若不是为了她的心尖血,她早不知死了几次了。
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个是外表温润内里黑心肝的野兽,她夹在中间,稍不留神便是尸骨无存。
她心中郁闷,连午膳都没心思用,下午时按捺下心事,去正院给曹氏请了安,回来便又继续恹恹地躺着。
院中几日无人居住,未铺石板的地方已经长出一些杂草。
青萝闲不住,拿着把小铲子铲啊铲,徐楚楚倚在榻上看着,胸口似是堵了一团棉絮,只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
她胡思乱想许久,晚上她被青萝强迫着喝了一碗粥,便吃不下了。
沐浴后躺在床上,她辗转反侧许久,仍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白日晋王说的话,还有那日在青云山后山看到的一幕。
青萝在外间榻上听到她翻来覆去的声音,披上衣裳过来点了灯,担忧地问:“主子,您可是不适?”
徐楚楚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住了。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青萝也无用,凭白让她担惊受怕。
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我怕做噩梦,你陪我一起睡。”
青萝也没拒绝,二人在道观中便是同吃同睡,早已适应。
青萝熄灯上床,很快呼吸均匀,徐楚楚却是了无睡意。
她一直熬到鸡叫一遍时才睡着,可刚睡着,便又做了噩梦。
这次的梦乱七八糟,梦中她先是被人拔了舌头和指甲,又被丢到满是虫蛇的山洞里。
接着,画面一转,又是之前那个密林中她被一剑穿心的梦。
她醒来时衣衫再次被冷汗浸透,但这次她没有像以往那般害怕,而是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