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日,天色阴沉沉得有些吓人。
徐楚楚身处一片密林中,她不知自己为何在此,只知道自己要拼命往前跑。
她身后是无尽的厮杀声,耳侧是乌鸦“嘎嘎”的叫声,整片密林好似无边无际,她拼命奔跑,却始终困于其中。
不知跑了多久,她突然被绊了一跤,重重摔倒在地。
她已经筋疲力尽,可脑子里却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停下,继续往前跑。
她拖着几近散架的身体爬起来,却瞧见绊倒她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具残破的尸体。
突然的刺激让她忍不住惊叫出声,惊慌中往四周一看,地上零落横陈的竟全都是尸体和断肢残臂,地面被鲜血染红,诡异又恐怖。
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脑中的声音再次响起:“跑,不要回头。”
她强忍着恶心和恐惧,刚迈出一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
“徐楚楚。”
登时,她的身子像被定住一般,竟无论如何也迈不出一步。
她泪流满面,因为恐惧浑身颤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迫使着转身。
转身后,入目是一个高大的男子,泪眼朦胧中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瞧见他左眼下方一颗猩红的泪痣,极其醒目。
那男子衣衫已被鲜血染透,右手握着一柄滴血的长剑,正一步步朝她走来。
她想转身逃跑,可脚下似是灌了铅,动弹不得;她想大喊出声,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只能立在原地,惊恐地看着那人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然后举起长剑,下一瞬,长剑没入她心间……
*
“不要!”
徐楚楚睡梦中突然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背后的寝衣已被冷汗湿透。
她心如擂鼓,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方才的一幕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很快床头的油灯被点燃,她的贴身丫鬟青萝过来在床边坐下,一脸担忧地问:“主子,您做噩梦了吗?”
油灯的光将徐楚楚从梦境带回现实,她惨白着一张脸看了看一旁的青萝,又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夜色正浓,她心有余悸,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微微颤抖着点了点头。
青萝拿来一身新的寝衣帮她换上:“主子别怕,梦都是反的,奴婢在这里守着,等您睡着了奴婢再出去。”
徐楚楚重新躺下,可一闭上眼睛,脑子里便是方才梦中的场景。她不敢再睡,打发了青萝去休息,一个人在床上睁着眼睛熬到天亮。
翌日一早,她起床后顾不得头痛,用过早膳就让青萝带她出府去找六子。
她是前几日才穿书过来的,穿成古早狗血小说中,与她同名同姓的炮灰女配,安平候府不受宠的庶女。
原主前些日子受当今二皇子晋王指使,使人四处散播流言,说琅琊王赵怀璟爱慕安平侯府庶女徐楚楚,非她不娶。
如今已是二月底,天气渐渐暖和,街上行人陆续多起来,流言便像长了翅膀般,没几日就传得满城皆知。
她前几日尚在病中无法出门,今日再也等不及了。她若不能及时阻止,梦中那一幕便是她的结局。
徐楚楚住的小院在安平侯府东侧角落,离东角门很近,东角门平时无人值守,也少有人过来。
角门外面是一条巷子,巷子里种着几棵高大的杨树,如今刚发芽冒出新叶,从墙内远远瞧去一片嫩黄。
巷子另一头也是一户勋贵人家,时常有府中负责采买的下人从角门出入。
主仆二人行至东角门,拉开门闩探出脑袋往外瞧了瞧,见巷子里无人,这才从角门出去。
出了巷子,刚到大街上,还不等松一口气,就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
“你听说了吗?琅琊王和安平侯府那个名声极坏的庶女不清不楚!”
徐楚楚:名声极坏?
“怎会没听说,这两日不到处都在传吗?据说琅琊王每隔几日就会去青云山,与徐楚楚私会!”
“嘘,小点声。我还听说,二人早已暗通款曲,珠胎暗结了呢……”
徐楚楚大惊,果然三人成虎,流言竟已传得如此离谱,可她连赵怀璟的面都没见过!
她按捺下心中惊讶,小声问青萝:“青萝,你当初真的只给了六子十五文钱?”
六子是这一片走街串巷的小乞丐,当初正是原主让青萝拿钱给六子,让他散播的流言。
青萝点点头:“是啊,本来想只给二十文的,但六子说这是掉脑袋的事情,非得要三十文。之前已经付了一半,剩下的十五文今日给他。”
徐楚楚心内忍不住感叹,三十文便能有这效果,六子若生在她穿越前的世界,定是个广告天才。
她跟着青萝在大街上左拐右拐,进了一条巷子,看到有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蹲在里面。
二人刚要上前,那少年看到二人似是被吓到了,爬起来就跑。
青萝把手中钱袋往徐楚楚怀里一塞:“主子,您等一下。”
说完便朝着少年追去。
徐楚楚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青萝又瘦又小,爆发力居然这么大。
没一会儿,青萝就扭着那少年的胳膊从巷子另一头回来:“主子,六子来了。”
徐楚楚这才注意到六子脸上用草木灰涂了一层,黑漆漆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她奇怪问:“你为何见到我们就跑?”
六子红着脸没说话,徐楚楚也没勉强他,从钱袋里数出三十个铜板递给他。
“这是三十文,你拿着,以后莫要再传了。多出的十五文,是想请你去同别人说,那些流言都是假的,让大家不要信谣传谣。”
谁知六子却吓了一跳,慌忙摇头:“我不要。”
徐楚楚:“为何不要?”
六子红着脸,犹豫半晌才道:“小娘子,实话告诉您吧,前几日琅琊王府的人把我绑了,问那些流言是不是我传出去的,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徐楚楚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你是如何说的?”
六子:“我没敢承认,前几日我一直躲着,今日实在饿得受不住了才出来的。”
徐楚楚既惊又怕,心里对六子十分过意不去,把铜板和钱袋里剩下的碎银子一并塞给他:“不用你做什么,你放心拿着就是,这些日子你先不要出来,躲一躲吧。”
六子迟疑着接过:“多谢小娘子,您这些日子也多注意些,琅琊王既然能查到我,迟早也能查到您头上。”
说完一溜烟跑了。
徐楚楚二人也吓得不轻,不敢在街上多待,当即就要回安平侯府。
二人刚从巷子里出来就被一黑衣人拦住:“徐小娘子,我们王爷有请。”
徐楚楚腿一软,还好被青萝扶住。
她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徐小娘子,我也不认识你们王爷。”
她说完就要绕过黑衣人往前走,但那人却不肯放过她,跨出一步拦住她的去路。
徐楚楚白着一张小脸:“这位兄台,你看,徐楚楚可是京城第一丑女,我这么好看,怎么会是徐楚楚呢?”
话落黑衣人的表情有些微妙,徐楚楚以为他信了,刚要乘胜追击继续忽悠,却听那人道:“在下是糙人,下手不知轻重,小娘子还是配合着些,莫要自讨苦吃。”
徐楚楚:“……你要如何?”
黑衣人:“小娘子请随我来。”
徐楚楚再不情愿也只得跟了上去,走出去不远,黑衣人在一辆马车前停下:“小娘子请上车。”
徐楚楚吓了一跳:“你要带我去哪里?”
黑衣人:“小娘子放心,在下只是奉命行事,不会伤您分毫。”
徐楚楚咽了咽口水,看了看马车上另一个健壮的黑衣人,明白自己逃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得磨磨蹭蹭上了马车。
二人刚上马车,马车的门就被从外面关上,然后马车晃悠悠行驶起来。
片刻后,徐楚楚悄悄推了推马车门,纹丝不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她欲哭无泪,后悔出门不看黄历,撞在琅琊王这尊煞神的手里。
马车驶了半个钟头才停下,车门被打开,黑衣人站在外面:“小娘子,到了。”
徐楚楚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京兆府狱”四个大字。
她瞪大眼睛:“你为何带我来这里?我出来久了,要回府了。”
不过就是些流言,竟要抓她下大狱吗?
黑衣人未理会她的惊慌:“小娘子,请吧。”
徐楚楚不动,黑衣人朝一旁的差役使了个眼色,当即就有人过来要抓她。
徐楚楚闪身避开,红着眼圈:“不用,我自己走。”
说完,抬脚进了京兆府狱,青萝被强制留在外面。
狱中常年不见日光,阴森寒冷,徐楚楚一进去就打了个寒噤。
刚走出几步,就见到地上有个人,被破布盖着。
她心里一凛,想装作没看到,黑衣人却主动问:“小娘子想看看吗?”
徐楚楚忙不迭摇头:“不想看。”
黑衣人朝旁边的衙役使了个眼色,那衙役立即上前掀开破布一角。
徐楚楚下意识看过去,只一眼便被吓得面如土色。
那的确是一个人,但方才露出的脑袋上血肉模糊,没有半点皮肤。
她胃里一阵翻涌,当即弯腰干呕起来。
等她终于能直起腰来,黑衣人还不肯放过她:“小娘子,您知道这人为何会如此吗?”
徐楚楚浑身都在抖,惊恐地看着黑衣人没说话。
黑衣人笑了笑,继续往前走:“此人原本是京兆府的差役,但他吃里扒外,私自将京兆府的机密外泄,意图陷王爷于不义。”
徐楚楚颤声问:“所以……你们就剥了他的皮?”
赵怀璟是京兆少尹,京兆尹年事已高,平日里不管事,京兆府其实是在赵怀璟掌控中。
这人对自己属下都能如此残忍,看来确如书中所说,性情暴戾疯批。
黑衣人未答,二人已经走到一排牢房前面,一股难闻的恶臭扑面而来。
徐楚楚以手掩鼻,不肯再往前。
黑衣人没勉强,抬手指着一旁的狱中的人道:“此人受人指使,散播流言抹黑王爷……”
他话还没说完,牢房中的人已经扑过来,双手抓着牢房的铁栅栏,嘴里发出嘶哑的“啊啊”声。
这人双目凹陷紧闭,口中牙齿舌头全无。
徐楚楚的腿已经软了,今日在这狱中所见,比她昨晚梦中的情景更恐怖,她觉得窒息,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连退数步,发疯般往外跑去。
她一口气跑到京兆府狱大门外,扶着大门剧烈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