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母女俩顿时假笑都挂不住了。
柏泽厚也赶紧把头从沙子里拔出来,勉强支撑着理智,站到客厅中间。
抬头,跟走一步、停一阵,因此,此时仍站在楼梯上,从而比他还高几个台阶的水以晴,介绍说:“这是敖忆然,原来我们那个司机,老郑的遗孀;这是她女儿,妍妍。”
他说到“她女儿”时,口齿含混,像吞了什么不清不楚的东西。
水以晴倒没听出什么异样,表情立即充满了同情和意外,声气也变得柔和。
她说:“噢……你们好你们好!老嫂子,怎么隔了这么久,才想起要带孩子过来?”
揣着秘密的三人,又被她问得表情扭曲。
尤其那句“老嫂子”,让敖忆然几乎要当场裂开。
柏乐逸却从老妈满脸的无辜里,嗅到什么——她好像……在演!
……所以,她应该是知道,或猜到什么,装傻而已?
没等柏乐逸得出观测结论,被“老嫂子”刺激的敖忆然,正好看到自家女儿,为她的这个侮辱性称号,大喇喇地“噗嗤”一笑,似乎还挺赞同的样子。
敖忆然顿时就绷不住了!
她瞪着眼睛,回头看柏泽厚,发现他完全没有要替她们说句话的意思。
……不单这样而已。
明明母女俩在这儿,都正神似的坐了好久了,现在,所有当事人也都到齐半天了,老头却始终没有干脆利落地,把她们的身份说清楚过!
她知道他在逃避,但哪有人想逃就逃得掉的好事?!
敖忆然做出一副下定决心似的表情,做作地按着臂弯上的包包,站起身。
她满脸满眼都是,“看我怎么用真相亮瞎你”的表情。
而高傲坐着的敖欣妍,则露出看好戏的模样。
——两人似乎都明白,她们今天来闹一场,结局铁定是完胜的。
敖忆然朝水以晴龇出森森白牙,假笑道:“哎呀呵呵,柏董事长是人善心软脸皮薄!但我就没那么多顾虑了——姐姐,我直说了啊!我们今天来,是有件大事,纸包不住火了——呵呵,想必你之前也听说过吧?妍妍,还有她哥哥——呵,他今天没来——他们俩,其实是……”
室内的气氛,随着她每个字出口,飞速变得紧张。
眼看最难看的战斗就要打响,最难听的九流故事,就要从阴暗的角落里,滚出来伤人——
这时,柏乐逸却看到一层醇厚如牛奶的米白色气氛,从天而降,罩住了所有人。
他如今已不再是那个什么都看不见的门外汉了。
相反,他一眼就解析出,这个气氛的主要成分就一个,叫“肝胆相照”。
柏乐逸:???
他转头,试图去找米旋儿藏身的地方。
可惜,这次她藏得非常好,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与此同时,正朝水以晴挥舞魔爪,试图用语言摧毁这个家庭的敖忆然,眼神变了。
她说:“他们俩,其实……跟柏泽厚一点关系都没有!”
柏乐逸耳朵一轻,斜对面,惶惶不安的老柏也一愣。
沙发上的敖欣妍,本来满眼的刀锋,似乎靠眼睛就要杀几个人的抱负,此时呆了。
就像走错门的人,一下变得非常茫然。
可敖忆然还没完。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只文件袋,抽出里面的内瓤,抖着它说:“这个,哈哈,这个是假的!是我用来骗老柏的!那天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妍妍和建章,我早一个月就怀上了,是老郑的儿女!”
柏泽厚仿佛重刑犯突然被宣布无罪,都惊傻了,说:“什么?!”
敖欣妍就像在等着领彩票特等奖的人,突然听说,她中奖的彩票居然是别人画的,顿时,整个人被打击得,像被人刨了祖坟。
她眼睛瞪得眼线全露,尖利道:“什么???!!!”
声音之大,吓得慷慨陈词的敖忆然,都肩膀一缩。
敖欣妍“呼”地从沙发上跳起身,激动冲她妈吼道:“妈!你怎么回事?!你想清楚再说!!!”
敖忆然瞪回去。
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咬牙道:“怎么不清楚?老娘精心策划的这出戏,那时候你连个屁都不是!!!还没你清楚?????”
风暴之外的水以晴,悠然冷笑出声:“哦呵……”
柏乐逸左右看看。
在“肝胆相照”的环境里,事情进展得就是快。
但事情既然是这个走向,柏家人就有闲心,来安心围观了。
敖欣妍很难不激动。
她清楚地记得,上一世,她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世界巅峰的。
历经几场丰厚的婚姻,积累起足够高的身段和美誉,最后,再以柏泽厚“虽是非婚生女、但异常夺目、异常优秀”的明星身份,一举进入柏家。
坐上柏乐逸放弃的“皇位”,正式成为柏氏集团最终赢家。
之后坐享的资源和财富,以她那时挥金如土的手笔,也几辈子都挥霍不完。
这辈子,她的婚姻机会,莫名其妙尽数消失。
现在只剩这张王牌了。
可当初,把这张王牌塞到她手里的她妈,竟然在临门一脚时,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这张牌,是她出的老千??!!!
她若不是柏泽厚的私生女,那她还有什么筹码来抢皇位?????
敖欣妍气得快疯了,焦急怒吼道:“什么叫你一手策划?!不是你说,原来你那个当司机的老公得病死了,柏氏老总来慰问,然后你们酒后乱性,怀了我和我哥吗!!!”
柏乐逸太阳穴一跳。
说好了平常心对待,但听到这种话,还是有点伤耳。
身边亲密挨着他的水以晴,缓缓转头,望向柏泽厚,幽幽道:“你们酒后……什么?”
老柏脸红得像猪肝,满头大汗,抖抖索索悄声说:“我真不记得了……”
他粗喘,抬手腕去擦额角,壮着胆说:“本来是敬老郑的灵前酒,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杯就醉了!可能是,那段时间工作太累,身体不大好了吧……反正断片了。醒过来,就……”
他怕嗖嗖地望着水以晴,但气氛的力量,让他不得不说完:“就和她,咳,咳咳咳,在一张床上!她哭得,眼睛像两颗泡水的肿核桃,说我欺负了她……我、我我,我什么也不记得、不记得做了什么、也不记得没做什么呀!……”
水以晴又冷哼一声。
柏泽厚转头看一眼敖忆然,回头,继续赔小心对老婆坦诚:“我想,她刚死了爱人,老郑人还停在外面房间——她总不至于,用这种手段,就为了骗点钱吧???所以我,我就以为,真是自己酒后糊涂了……”
水以晴冷冷扫视过双方,并没有轻易放过自家男人。
她追问道:“后来又见过几次?”
柏泽厚汗落一地,手背都不够用了,喘着说:“没有了!哪儿敢啊!就是每个月给她转二十万,生的时候,让人给她找了最好的私人医院和医生。孩子生下来以后,每个月转五十万;每年孩子生日,再让人给他们带两个红包,买点礼物。她有时候,带着孩子,到我们公司前面的停车场上玩,让我看两眼——我还觉得,既亏待了你,也亏待了孩子们呢!”
他气咻咻地看向敖忆然,说:“我说你怎么那么守得住寂寞,敢情就是为了钱!”
水以晴:“呵……”
柏泽厚顿时表情一振,赶紧高兴地朝自家老婆赔笑脸道:“原来我只是被骗钱,这真是太好了!”
不等两口子多说,敖忆然见缝插针,又把话头接过来,笃定道:“什么叫只是骗钱啊,你以为我不图你的人?我一开始接近老郑,不就因为他是你司机,我以为可以近水楼台吗?问题是,你看不上我啊——你除了你那个老婆,谁都看不上!哼!但好巧不巧,怀上老郑的崽后,他就死了。你呢,白天忙,大半夜才有时间来吊唁,给了我一个天赐的好机会!”
柏泽厚眼睛都红了,瞪着她说:“老郑尸骨未寒,你就干那种缺德事!”
敖欣妍听着这些真相,气得头发都要炸了。
她朝天翻着超级大白眼,抓住她妈的胳膊,尖叫着说:“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要不是你骗我,我也不会让你今天过来抢皇位!”
柏乐逸冷静听着这些话。
真敢说啊。
“肝胆相照”有点厉害,那个系统有点东西。
敖忆然气不打一处来,也依样吼回去:“我骗你们?!骗你们不就为了有一天,你们有可能因为他的信任,轻而易举鸠占鹊巢吗?骗你们不也为了、你们花他的钱心安理得吗?我作为母亲,用心良苦!他转过来的那些钱,不是大部分都让你挥霍了???我就捡点儿你剩下的,你哥什么都惯着你、紧着你,他基本上都没得用!你吼什么吼?!”
原来统一战线的母女俩,因为猝不及防的真心话,当场反水互掐。
柏乐逸给冷云团队发了个图标,顺便懒懒叫了声:“停!”
敖欣妍和她妈立即住口,现场几双眼睛同时望向他。
从来在家里都是“看起来不乖、但实际举动却真实很乖”的青年,难得在自己父母面前,显露出面对垃圾时的凌厉冷峻。
他脸上在笑,眼里却淬足了冰。
一说话,整间客厅,似乎都在从天往下掉利剑般的冰棱子。
他对母女俩道:“这是我们家,请你们出去——有什么话,稍后柏家的律师会找你们聊。”
话音轻飘飘,却每个字都重如千钧。
敖欣妍本来还想说什么——她牢牢记得,自己是这个世界女主的身份。
然而,跟他的目光一对视,就哑了。
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如果她妈说的是真的,她跟柏氏总裁,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话,那就是……
什么关系都没有。
先不去想事情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但从现实考虑,她们这就是……
不请自来地,跑到别人家里大吵大闹了一通。
内容还全是直言不讳的“要抢皇位”、“心安理得花他的钱”、“鸠占鹊巢”……
不管怎么说,到这种地步,她们还是赶紧溜的好!
皇位……皇位的事,以后再想办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敖欣妍转身就要离开这个让她脸丢光的地方,可就在这时,一阵微风掠过,场面一静。
柏乐逸:……
柏乐逸:???
正灰溜溜闪人的母女俩,突然动作凝固,就像被按下暂停键的立体画面。
回头看,身边的他妈水以晴,以及斜对面的柏泽厚,也一样。
米旋儿?
……但从没见她冻过人啊。
他重启扫描米旋儿的雷达。这时,窗外原本好好的天,墨一般黑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米旋儿:师父,这一手,你用过了。
周辰:……咳,嗯?啊,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