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气氛直接交给莫绥，差不多是米旋儿出的一道考题。

给莫绥，也给自己的一个猜想。

因为在历经陆晓云和武文俐的自愈过程后，她发现，原来神官释放的效果，可以受到当事人在意的人们的关心加持，激发出比原效果强得多的力量。

叶茜最在意的人，是莫绥和莫娇；那么，与其自己亲自出手去帮她，也许让莫绥来，效果会更上一层楼吧。

再说，各类气氛的用法并不是难点。

难点是，能看穿当前人，需要哪些气氛的组合，用多大的份量，以及该持续多久为好，等等。

她递出去的五彩光圈，气氛组合方式、分量和持续时间，都已配好。

她没什么要担心的。

莫绥有点忐忑，也有点兴奋。

这种别开生面的幻物要怎么用，他本来不知道，但听米旋儿这么说，他又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

米旋儿露出欣赏的表情，但随即，她又想到什么。

眼波一闪，小脸绷得认真，嘱咐道：“在她好以前，你们，不要再接触敖欣妍。”

她没说破，莫绥却当即参透了大半。

他就像迷失的羔羊，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群体般，眼睛闪着光芒，一叠连声允诺道：“哦哦，好的！”

神识里，戏精失声：神主！

米旋儿神无表情：【没有让他们永远不接触，不算犯规。】

戏精：可是！……（莫绥明明都听懂了，那是个对他不利的命运因素啊）

米旋儿打断道：【她这次又找了无辜的人下手，那么过分！如果我这次又不小心改写了主线，那我也“糖吃多不怕胖”了！】

戏精：……

米旋儿铁了心要管这件事，戏精只好收起叽歪，她也很快平静下来。

注意回到当前，正好听到陆宇星拉着罗彦哲和莫绥，正小声控诉着敖欣妍先前的神经病举动。

罗彦哲和莫绥如遇知音，炽热的眼神，疯狂点头。

就连旁边冷漠脸围观的柏乐逸，眼里也显露出对他们的同情。

于是，米旋儿突然心下一动，隔空放了个东西出去。

这个小东西，是个“器”。

照常理来说，没有人会发现她的小动作。

可她一时忘了，今天在场的，都不是普通人。

所以，尽管她的动作，一如往常地细微隐蔽，可现场除了柏乐逸外，大家都看见了。

他们看到一团白白的、气雾状的光球，在她指尖亮起。

随着她的手指轻轻弹动，它悠悠浮空，然后“呼”地，钻进空气，不见了。

陆宇星：“咦？那个……”

罗彦哲：“好像是……”

莫绥：“……嘶……”

柏乐逸扫了米旋儿一眼，从她有意垂下的眼尾，和努力压抑却仍在上扬的嘴角，看出什么。

他十分准确地问道：“丢东西去教训她了？”

米旋儿抬眼，满眼都是笑容。不藏了，也完全不怕戏精在她脑中幽幽的眼神。

她愉快解释：“定点升温气团，3度！”

柏乐逸眼尾一扬，眼神里闪过几分流光溢彩的笑意。

旁边，同仇敌忾的师兄弟三人，也聪明如斯，争先恐后抢答起来。

莫绥说：“哦——今天你们那一片，特别荫凉的那个！”

陆宇星：“对，类似我们那个！但我们那个相反，是降温净气的！”

罗彦哲看了看他的智能腕表，慢条斯理，从他的银边眼镜后折射出快乐的目光，提示道：“现在室外气温，37度……”

这一刻，就连莫绥怀里的螺丝钉妻子，都动了动。似乎在意识自闭的情况下，还想跟大家一起嗨。

陆宇星又说：“那她现在……”

罗彦哲：“身周温度，40度。”

莫绥：“嚯，哈哈哈！”

柏乐逸：“……”好吵。

外门扫地僧一如既往不合群，但米旋儿看着他们，心里却美滋滋地。

她想，徒弟们聪明乖巧，又心向一处，她的宗门，正在日渐壮大啊！

照这个进度，好像开宗立派，也不算完全没指望了吧？

想着，她露出一排小白牙，愉快笑道：“哈哈！”

*

这个时候，还在试镜现场的敖欣妍，确实很不好过。

今天本来要除之而后快的人，在她眼皮底下不见了。

紧接着，又被莫绥的那个助理跑来通知：“老板他家里出了急事，先回去了！对不起，今天咱们先到这儿吧！”

他带着几个小喽啰，到处点头哈腰，替那个凭空消失的老板挨个儿道歉：“老板说很对不起！等事情一解决，他就亲自上门来，给您负荆请罪……”

话说得滴水不漏。

但说实在的，今天现场的试镜工作，其实也已经结束了。

因此，尽管众人都没闹明白，莫老板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以何种方式走的，但在听到李晓那么说后，众人纷纷表示理解，当即闪人。

于是，现场很快从人满为患，变成只剩下敖欣妍他们，以及零星几个手脚慢的工作人员。

李晓跑了几大圈回来，确定通知到位，自己也收拾停当后，领着一帮小弟小妹打算撤。

不料，一回头，却看到，他最先通知的敖欣妍，居然还在。

不知她在找什么，踮着脚又端又急躁，垮着脸，绕着偌大二楼的十几根柱子和七八个棚在找。

李晓看着那个连背影、侧影，似乎都能给人造成心理创伤的女人，心里犯怵。

他皱皱眉，想，算了，不管了，赶紧溜吧！

但职场求生欲又让他想起，这位，可是近来，老板像捧佛祖一样的主儿啊！

他要是装瞎跑路，被她瞧见，回头到莫绥面前奏一本，那他的小命就不用要了。

于是，他招呼公司几个跟着他混的萌新们，先下楼去等他；自己则深吸两口气，做好心理建设，拔腿朝敖欣妍那边赶。

然而，刚赶到一半，却见一个神秘的身影，从一根承重柱的视野死角里走出来，到敖欣妍面前站住。

那是个身高体壮的墨镜男，胸口挂的工牌，貌似是今天现场工作人员的。

但李晓显然不认识这个人。

男人跟敖欣妍对视刹那，两人之间的气场似乎也变得诡异。

李晓无声止步。

此刻，他跟那头的两人，隔着大约十几米的距离。旁边，恰好就有个废弃的摄影棚。

他下意识，轻手轻脚躲了进去，假装低头翻包。

人几乎走空的二楼，隔着摄影棚薄薄的板材，有声音传来。

先是敖欣妍那几个助理保镖，装腔作势的殷勤回复，纷纷说：“没找到。”

“没看见。”

“问了人，也没人看见。”

“姐你找她干嘛？要不要我找点人脉，打个电话给她？”

敖欣妍很暴躁，不耐烦道：“你们先下去！”

众人应声说“是”、“好的”、“哦”，但听语气，似乎都不太高兴。

——他们的热脸，本来贴的是她的“老板屁股”，她平常不冷不热，他们倒也不觉得怎么样；但现在，莫名被她当狗似的呵斥，就觉得有点伤自尊了。

但他们终究是没敢闹。

李晓只听得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下楼，随后，二楼显得更加空旷了。

他偷偷探只眼睛出去，只见那两人还是不远不近，隔着一步的距离站着。

气氛还是那么吊诡。

他们既像老板和专门替她干脏事的手下，即将交换什么见不得光的信息；又像一个满肚子心眼的小人和不受她蒙骗的明眼观察者，在相互观察和猜测。

他们是什么关系？

在找什么？

找到后，又想干什么？

李晓缩回脑袋，伸出更隐蔽的手机摄像头，打开录像。

敖欣妍一身被热汗濡湿的礼服，手里握着个手机，仰视着，这个杵在面前，俯视着她的男人。

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此刻她感觉到有点慌。

但她想了想，这件事，自己没什么不对。

于是，她耸耸肩，朝敖建章随意丢出个笑容，敷衍道：“她走了。反正没找到人。网上照片不是都有吗，你等会儿自己去找吧。”

说完就转身要走。

不料，肩膀却被男人扳住。

敖欣妍心里一咯噔。

说不心虚是假的。

她不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很懂什么是人类普世意义上的好行为、好心意和好人好事。

她只是不在意。

她把世上所有关于“好”和“坏”的价值，建成了另一套她内心认可的系统。

就是“对自己好”和“对自己不好”。

如果做一件事是对自己好，但对其他所有人都不好，那她会毫不犹豫地坚持做，坚持要自己好。

比如她让莫绥撺的这部片，她就想用陆宇星的颜值，让自己显得好看、珍贵；想用踩踏陆宇星尊严的方式，报复他认不出她是真命天女的事实。

还想在不久的将来，在影片宣发上映时，她能用陆宇星的影响力和流量，为自己抬身价。

所以，即使明知上辈子，最后出演本片的，应该是莫绥；也明知现场来的那么多人，都想公平竞争这个空缺，她仍坚持明示暗示，要莫绥选陆宇星。

自己最要紧，别的都无所谓。

现在，敖建章被她摇来现场——她忽然想起，敖建章似乎在这个时期，还有自己的工作。

前世剧本里，他是在她迅速崛起后，要处理的人和事变多，且都要他亲力亲为的情况下，才放弃自己原定的目标，来追随她的。

这辈子还远不到那个地步。

所以今天，他多半是从工作的地方，专程请假过来的。

他是按时到了，她却连个人都没盯住。

按常理来常规操作，她现在是该服个软；要是她能跟他道个歉，再说几句好听的，这事多半就能揭过。

但……她不高兴那么做。

她不是普通人，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主角——有问题吗？

想到这个，肩膀被男人捏住，扳转身的这半秒里，敖欣妍那点如烟一般，飘忽轻浅的心虚，也如烟一般，轻易地飘散了。

她抬起眼睛，冷冷看着敖建章墨镜背后的眼睛，冷冷等着他说话。

两辈子俯首帖耳的狗，她晾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深黑的镜片后，几乎看不见敖建章的眼神。

但他就着单手握住她肩膀的姿势，朝她俯下身来。俯得低，渐渐对她都有了半分仰视的意思。

然后他停下。

在敖欣妍越发冷厉的目光中，他喉结一滚，静默看她半秒。

终于，他开口道：“敖欣妍，既然你要我替你干这些龌龊事，你就该提供点靠谱的情报；如果情报出错，你装，也要装一下不好意思，向被你耍了的人道个歉，懂吗？”

作者有话要说：李晓：哇哦……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