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柔哭得更大声了一些:“钰清这两天一直忙公司的事情,累的生病了,这刚刚才去了医院输液体呢。”她伸手从兜中掏出手机来,推到了南老爷子的跟前:“爸你要是不信的话,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昨天晚上还烧到三十九度呢。”
唐柔说着,看南老爷子真要碰触到那手机,却又猛地缩回了手,攥着手机蹲着在地上,她放声嚎啕起来:“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老公,老公没了;儿子,儿子病着;我一个人可要怎么办啊?”她抬手,使劲的捶打了一下心口处。
“我真恨不得分成两半来呀。”唐柔使劲尖着嗓子吼了两句。因为声音太大的缘故,她的哭声隐隐带了一抹沙哑。
南老爷子脸黑着看她在那儿哭得昏天暗地的,嘴唇哆嗦着,带动着整张脸都抽搐了起来,他气的伸手在半空中点了一下,怒道:“好了,别哭了,在大门口哭成这样成何体统,不去就不去,我和你妈两个人去!”
没良心的女人!果真是没良心透了。
白暖却是给云楚使了一个眼色,让她适时的上前开口道:“那如果这样的话,二老,要不然您也先别过去了。”
见两老脸色阴沉沉的,似是像是要来一场暴风雨的模样,云楚心里打突,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毕竟,这么阴沉的天气,飞去国外也不安全,您两老岁数又大了一些,这发生意外的指数就更高了。”
南老太太气的腿都打起了颤,指着云楚的鼻子就骂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诅咒我们两老没命呢?”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云楚连忙摆了摆手,可面对几乎失去理智的南老太太,她真心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呀。
紧张之下,她赶忙又蹿到了白暖的身后,伸手,一把把她推到了南老太太的跟前。
南老太太扬手正挥了一个巴掌,“啪”的一声,响亮的声音惊得一众人都抬头望向了白暖。
南老太太也没想到她会打到了白暖脸上。毕竟是曾经看着长大的孩子,即便因为她犯下的错太大而影响到了南式集团,可到底,南老太太还是有几分心疼白暖的。
脸色难看的望向白暖,她道:“你冲过来干什么?”
哭着想要闹腾的心却已经歇了一半。
白暖看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心疼,却是抬手轻揉了揉脸颊,道:“南奶奶,我不疼,没事儿的。”
她试探的伸手,轻轻拉起了南老太太的手,见她没有挥手甩开她,白暖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走到南老太太身边,她道:“我知道南奶奶您现在很难受,也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可南赫凡也同样难受,他现在亲眼看着大少爷,亲手为他打理着一切,心里的痛苦比起你们来肯定只多不少的,可他却依旧不敢痛苦到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因为你和南爷爷是南赫凡放在心上的最重要的人,他悲伤,但更多的却是对你们二老的担忧。”
白暖抬头望一眼冷着一张脸,明明就想要落泪,却又使劲的忍着,别扭的抬头望天的南老爷子一眼,又收回目光,看向了南老太太道:“南赫凡说,那会儿他悲伤的无以复加,所以才给你们打了一个电话,可之后,他就后悔了,他担心你们会承受不住,所以才让我过来看看的,南奶奶,您也是不愿看到他再更加担心的是不是?”
有佣人拿着面巾纸走了过来,白暖伸手抽了一张,递到了南老太太跟前:“想哭就哭吧,南奶奶,我陪着你一块儿哭。”白暖的眼睛蒙了一层水雾。
“都是当妈的人,都是对孩子的情,南奶奶,我理解你心里的痛。这种无能为力,这种于天抗争不过的无奈与伤悲,最是让人心痛了。”
南老太太听她说的哽咽,到底忍不住的哭了起来,把脑袋埋在白暖的身前,南老太太哽咽着使劲的拍了拍她的手:“白暖,别说了,我都知道,我不会再让赫凡为难的。”她使劲的哭了一阵,扭头,才红通着一双眼睛看向了南老爷子。
南老爷子的眸子也红通通的,正伸手抹了一下眼角,只是他没有低头,只是使劲的仰着脑袋,盯着天空的某一处。多维多就是在那个方向的,他在无声的表达他对南赫灵的哀切与悲伤。
南老太太缓缓松开白暖,步履微颤的走到了南老爷子的身边:“走吧,回去吧,白暖说的对,有赫凡在那儿盯着呢。”
见南老爷子固执的不肯回头看她,南老太太使劲的拽了他胳膊,又有泪水从眼中滑了下来:“老头子,赫灵走了,还有赫凡呢,还有南音呢。你总不能让她们因为我们,心里更痛苦,更为难吧?”
南老太太说着,又使劲的拽着了南老爷子。
南老爷子到底没忍住,有泪缓缓从眼角滴了下去,他似是觉得有些不妥当,赶忙抬手飞快的掩饰了他的悲痛,声音低沉的道:“那回去吧,我们就在家等着他们回来。”
“是啊,叶落归根,人老归故里的,咱们还不如把老宅收拾一下,等着迎接大少爷归来呢。”一旁,抱着南康的佣人也哽咽着劝说了一句。
两人都已经是八十多岁的年纪了,虽然保养得当,可到底,岁月无情,她们还如何能再悲伤奔波呢?
也就是大少奶奶这种人,才会煽动着两人千里迢迢的乘坐飞机过去了!
佣人冲白暖露出一抹感激的表情来,伸手,她把怀中不断挣扎着的南康递到了白暖手中:“估计大家都会忙些,看南康也特别想要找你抱抱的,麻烦你了。”佣人这话与其说给白暖听得,还不如说是说给已经转身,相扶持着离开的两位老人说的。
果然,听她这么说,两人的脚步都顿了下来。南老太太偏头,正好看到南康张开双臂使劲的朝着白暖扑了过去。
南老太太不觉看的哀恸:“没有失去过,不知道是怎样的心伤。老头子,看南康和白暖这么亲近,就让她也进来吧,别让南康着凉了。”
南老爷子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佣人不觉对着白暖轻扯了一下嘴角,她是想要对她露出一抹笑容来的,可又觉得此刻笑不合适,只是僵硬的露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那走吧,一块儿进去。”
白暖抱着南康,身后跟着云楚,跟着南家的佣人缓缓走了进去。
背后,唐柔一双阴狠的目光抬起,死死的盯着了白暖的后背:“可恶,又让这贱人给坏了事情!”唐柔起身,本来想要转身离开的,可想着白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又踏进了南家大门,便觉得满心满肺的不甘心,抬脚,她便也快速的跟着走进了客厅。
佣人已经都开始忙碌起来了,搭白布的搭白布,打扫的打扫,偌大的南家老宅中,不多时便都成了一片白茫茫的,到处都是一片哀色。
南家二老也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出来,白暖身上穿着的本就黑白相间的衣服,倒也不见有多出格。
只不过,看着唐柔身上穿着的紫红色毛衣裙,两老便不高兴了,尤其是南老太太,立马拉了一张脸,怒视了唐柔道:“怎么,你这当赫灵老婆的?不能飞去多维多看他一眼,也不能去换身衣服让他心安一些吗?”
唐柔正使劲的瞪着对面沙发上陪着南康的白暖,猛地听到南老太太的声音,连忙转换了一下神色。抬头看着两人一身黑衣肃苏的坐下,唐柔心底不屑,但面上她也不能太说不过去了,便站起了身,道:“那我先回去换一身衣服吧。”
唐柔马不停蹄的赶去家里和南钰清发了一顿牢骚,又和他商量了一番,在傍晚的时候,她才又给南家老宅打了一个电话。
彼时,南老太太正阴沉着一张脸,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望着门口不断被风扬起的白布。外边的天已经黑沉了下去,许是阴天的缘故,这天黑得分外早了些,不过是下午五点半,天色都已经暗透了。
听到佣人说是唐柔打过来的电话,她伸手接过,声音冷厉的道:“换身衣服都得大半天的时间吗?唐柔,你到底在做什么?”
唐柔的心猛地一顿,随即,她忙装出一副哀伤欲绝的模样来,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妈,清儿刚刚才从医院回来了,我刚和他说起了他爸爸的事情,一时没有忍住,又哭了一场。”
她顿了顿,又道:“赫灵今天肯定回不来的,妈,你就让我和清儿在一起,好好的在我们的家也祭奠祭奠他吧。”唐柔说着,又抽噎了一下:“我不说了,妈,明天我再过去老宅。”她黑沉着一张脸挂断了电话。
低声咒骂一句“死老太太”,抬眼,她望向了正从洗手间里洗澡出来的南钰清道:“清儿明天你过去老宅之后可千万别露馅了啊,妈今天和老太太说,你发烧输液了,身体正虚着呢。”
南钰清拿着毛巾擦着头上的湿发,淡淡的应了一声,道:“知道了,放心吧,明天我肯定装出一副死了爸的悲痛样来。”话落,他又自嘲的撇了一下嘴,“也不用装,我本来就是死了爸了。”
唐柔听着他的话,微蹙了一下眉头,有心想要和他说明白一些事情,可想了想,又觉得还不是时候,沉默了一会儿,她道:“我本来是想要把两老都忽悠去国外,好方便咱们在南氏集团动手脚的,可是被白暖这个贱人给阻拦住了,清儿,你说,咱们要不要再对白暖下一次手?”
唐柔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杀头”的手势,道:“我觉得留着她,太碍事了。”她说的云淡风轻的,似乎,白暖一条命在她眼中,就和一根草,一枝花似的,说践踏就践踏,说毁了就毁了。
南钰清看着她脸上冷漠的可怕的表情,心里微微打了个突,把手中拿着的毛巾扔到一旁的挂衣架上,他道:“现在这个时候怕是不容易下手吧?”
“怎么会不容易下手呢?南家要办丧事,这会儿正是人多事多的时候,白暖即便出了事,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咱们头上的。”唐柔说了一句,脑海中蓦地又想出了一个主意,拍了拍腿,她下决定道:“就这样吧,等到吊唁那一天,我让人盯着白暖,找机会把她做了。”
南钰清微微顿了一下,“她手上可还拿着南式不少股份呢?她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二老会不会趁机把她手中的股份收回去了?”
“想个办法让她转让给咱们不就是了?”唐柔说的很轻松,说完,她却又微微拧了一下眉头:“这也不行,真转到咱们名下的话,南赫凡肯定会对咱们起疑心的。”
唐柔伸手摩挲着下巴,坐在沙发上冥思了好一会儿,才又道:“这样,让白暖转给她儿子就是了,反正她儿子现在也不知道在那个旮旯窝里呆着呢,到时候那股份,还不是你这个当爸爸的说了算?”
南钰清眼睛蓦地亮了起来,坐到沙发上,他眼睛熠熠生光:“这主意不错,妈,你可真是女中诸葛,这要真这么转让的话,合情合理的,任是谁也不会想到咱们的头上!”南钰清伸出大拇指夸赞道:“高,这法儿真高!”
唐柔得瑟的挑着眉梢拍了拍心口:“那是,也不看你老妈是谁呢!我可是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一跃成为这a市人人钦羡,敬畏的南家大少奶奶的!”
“是,是,妈您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女人了。”南钰清笑眯眯的溜须拍马道。
唐柔瞪了他一眼:“别在这贫,你赶紧的去想个辙,把你捯饬的看起来憔悴一些。”她挥了挥手,示意南钰清走人,她则坐在沙发上,又在脑海里勾勒了她的计划。
而此时,白暖却依旧呆在南家老宅中。
夜幕低垂,天上一丝儿星光也没有,南康已经睡下了,白暖坐在婴儿床的边沿上,却是一丝儿睡意也没有。
脑子里浮现南赫凡打电话时候的哀痛声音,白暖的心沉甸甸的,大少爷怎么就真的去了呢?难不成真是她猜测错了,大少爷和唐柔现如今真的没了联系的?
白暖心里浮现一抹歉疚,手指微动,她轻攥了拳头,心中暗道:“等南赫凡回来了,一定要给他道个歉了。”她那么小人之心的怀疑大少爷的动机,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南赫凡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回来的。
南家老宅的人早已经得到了消息,所有的人都已经站在了门口等待。
风呼呼的吹起,扬起一片的落叶飞卷,在暗沉的天空下,越发的让人感觉沉闷与凄凉
南家二老被佣人搀扶着,站在最前面,脸色悲伤,几欲落泪却又生生的忍着了,唐柔和南钰清站在他们的身边,微垂着脑袋,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
白暖抱着南康静静的站在靠门的地方。似是受到了这沉重氛围的影响,南康的神情也一直不太好,小脸绷得紧紧的,他时不时的望望南家二老的方向,又时不时的低头看看白暖,见她脸色不好的望着前方,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路,他抿了抿唇,也抬头眺望了远方。
七八辆豪华的黑色车从远处快速驶来,在南家老宅的门前停下。
白暖抱着南康的手微微发紧,唇微微翕动两下,她下意识的抬脚往前走了两步。
两排的黑衣保镖瞩目下,南赫凡穿了一身的黑衣,脚上踩着的也是漆黑的皮鞋,他的胸前佩戴了一朵白花,脸上的神情肃苏哀伤,双手平抬着放在身前,脚步沉沉,他捧着小小的盒子,紧抿着唇,朝着南家二老走了过去。
门口的白蔓随风扬起,在这片沉重压抑而又萧瑟清冷的氛围中,显得异常刺眼。
南赫凡刚刚走了几步,南家二老便颤抖着在佣人的搀扶下踉跄走了过去。“儿啊,我的儿啊!”南老太太手剧烈颤动着,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南赫凡手中的骨灰盒,却又害怕触动,她整个人仿若是秋风中萧瑟飘落的落叶一般,浑身剧烈颤抖了起来。
一直强忍着的悲痛情绪在这一刻,再也忍受不住,南老太太放声大哭了起来。
白暖听着那嚎啕的哭声,心里也止不住的难受,有泪水轻划过脸颊,落下无声的悲哀。透过泪眼的氤氲,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南赫凡的脸上。
不过是几天时间没见,南赫凡却仿佛憔悴了许多似的。那周身的冷冽也仿若从骨子里发出来一般,他的四周萦绕着一层悲哀。
白暖看着这样的他,心不觉狠狠一抽。
南赫凡沉痛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几分粗嘎的沉重:“爸,妈,先进去吧。大哥现在需要安歇。”
“对,对,走了这么久,是该好好歇着了。”南老太太缓缓错了错身。
周围的佣人也赶忙让开了一条通向客厅的路。
看着南赫凡走在人群的最前方,那萧瑟落寞却又挺的僵直的背影,白暖只觉得她眼中的湿润越发厉害起来。
他现在心中一定非常难过吧?南赫灵二十年左右没有回来,再次归来,却已是物是人非,天人相隔了。这样的情景,任是谁也会觉得受不了的吧?
更别提,南赫灵活着的最后一刻,还是南赫凡留在他身边的。
他向来敬重这个大哥,还一直觉得心中有愧于他,这会儿,他心里定然要比其他的人难过百倍,千倍的。
想起她刚才听到的南赫凡粗嘎沙哑的仿若都变了音的语调,白暖就忍不住想要抬手捂唇,掩面痛哭一番。然而,她腾不出手来,她怀中还抱着南康。
小小的人儿看着白暖无声的哭着,嘴巴也瘪瘪的,抬手,用肥乎乎的小手轻轻擦去白暖眼角的泪水,他奶声奶气的问:“白暖妈妈,那盒子里躺着的就是大伯吗?”他伸手指了南赫凡放在正前灵堂桌子上的骨灰盒。
白暖紧抿着唇,使劲的点了点头。
南赫凡冷肃的目光朝她望了过来,看她也满脸泪痕,他的心不觉微窒了一下,对着白暖招招手,他道:“过来这边。”见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他,他唇微抿了一下:“南康是他唯一的侄子,本就该到前面的。”
众人看着白暖怀中抱着的小奶娃,心中有疑虑闪过,心道:“理是这么个理,可谁会让一个小不点真在灵前守灵啊?”难不成,是大少爷和二少爷兄弟情深,所以才让南康也凑到前面去的?
所有的人中,只有白暖明白,南赫凡不过是给了她一个正大光明到前面拜祭的借口。
看着白暖真抱着南康走到了前面,对面站着的南钰清微挑了下眉梢:“小叔,我和妈很感激你千山万水,不远万里的把爸爸从国外带回来。可白暖可是和我结过婚又离了婚的,我还怕她站在这儿,爸会不能安息呢,你要是想要让南康在这儿,你可以让其他的人抱着,或者你亲自照顾着就好。”
白暖要真是一直陪着南康留在灵前,那他和妈的计划还怎么实施?南钰清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南赫凡的眸子中却带了丝丝的挑衅。
白暖刚站在南赫凡身边,便听到南钰清说了这么一番话,身形微微僵硬了起来。
南康此时却是抬手紧紧圈着了白暖的脖子:“钰清哥哥好讨厌,我就是想要让白暖抱着!”他瞪着一双又大又圆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向了南钰清。
南钰清不想和一个小奶娃计较什么,可看着他一副“你是坏人,大坏蛋”的神情,南钰清便气的牙根痒痒:“可恶的臭小子,和你爸南赫凡真是一个德行,都是看着就让人讨厌的主!”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南钰清却是一脸阴沉的道:“你想让白暖抱着就出去玩去,这里不需要你一个小奶娃在!”
感觉到周围的气温猛地降低不少,南钰清抬眸,便对上了南赫凡冷冽如霜的目光。
南赫凡平时沉着脸的时候都会让人忍不住的小腿打颤,更别提这种心情悲伤的特殊时期了,眸子微微眯了一下,他周身夹带着冰霜冷箭似的:“南钰清,你什么意思?”
“呵,小叔好大的威风!”南钰清梗着脖子对上他的目光,伸手,他却是指着了灵前道:“这里面装着的是我爸,小叔,我家的事情用不着你在这儿当家作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