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医生给桑取容挂上吊针后就走了,郁星禾拖了个椅子坐在一边,迟迟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管家看看时间,心里叹了口气。
“大少爷,公司那边……”
郁星禾回忆了一下小说里宠妻霸总的做法,手一挥:“有什么需要我亲自处理的文件,让秘书送来璋山别院。”
管家:……
已过中年的人嘴角抽了抽,心想,那不就是不去上班了的意思?
郁家的公司,他们少爷有多少话语权,他们还不知道吗。
高兴的太早的管家摇摇头,又一次放弃了劝大少爷上班的念头。
“我叫两个人,送桑少爷回屋休息吧。”管家问。
管家一声令下,两个佣人就站到了桑取容两边,瘦瘦的,袖子已经挽了起来。
他们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乍一看上去特别像是要绑架人。
郁星禾看着窝在轮椅里脆弱的虐文主角,心里不知道哪儿来的保护欲大盛,又或者是装霸总装了个顺口,冷酷道。
“我的人,怎么能让别人抱?”
说完,郁星禾豁然起身——然后发现自己比那两个瘦高佣人还矮了一截。
郁星禾啪地一下就坐下了。
他如无其事:“桑少爷病着,你们两个动作小心点。”
佣人:……
两个人把这辈子最悲伤的事都想了个遍,这才没在雇主面前笑出声,保住了这份高薪工作。
“噗……”
两个佣人耳朵顿时竖起来,彼此一对视。
谁?谁敢笑的!
那声轻笑过后,紧接着又是两声压抑的咳声。郁星禾看过去,见桑取容看着自己,墨色的眸子里笑意未散尽。
丢了面子的郁星禾板起脸,起身要走。
“少爷……”桑取容又轻又弱的声音在身后挽留。
“干什么?”郁星禾干巴巴问。
桑取容想了一下,说:“沈医生说的……”
郁星禾耳根嗵地就红透了。
他咬咬牙,揣在兜里的手快把内袋的布料拧烂了,才没当场挖个洞钻到地下室去。
“你才多大?一天天脑子里不想学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扭头,语重心长地敲打,“你这个年纪,就该回房睡觉。”
桑取容安静了片刻,在郁星禾准备转身的前一秒,抬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西装袖口。
“少爷,衣服都换好了……你去公司吧,我没关系的。”
郁星禾眼角余光明显看到,管家激动地双手交握了一下。
他看着桑取容,觉得有些牙痒。
你是什么劝学卷王?这么爱上班怎么不自己去上!
“咳咳……”
郁星禾看着病殃殃的少年,一摸下巴,灵感窦现。
他眉眼压低,声音也沉下来,缓缓问:“你这么着急想让我出门……该不会是想一个人在家,干什么吧?”
桑取容垂着的眉眼抖了抖,再抬起时,眼中清明得不像一个高烧的病人。
“没有,我只是……怕耽误了少爷的正事。”
郁星禾冷笑一声,理直气壮。
“我一个方圆三百里闻名的纨绔,能有什么正事?”
管家:?
沉稳恭谨的中年男人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
桑取容没有血色的唇张开,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被抿住,拉成一条冷淡的直线,黑眸转深,细密睫毛的投影之下,神情阴郁。
被发现了?难道他真的低估了郁星禾。又或者说,是这位郁家大少爷,扮猪吃老虎……
“桑取容……别以为我不知道。”郁星禾语气淡淡,胸有成竹地点出真相。
“你想等我走了,偷偷开电脑玩游戏,是不是?”
桑取容眉头一跳。
哈?
郁星禾振振有词,用看网瘾少年的表情看着轮椅上的小金丝雀。
“我懂,游戏对小男生来说简直就是勾|引,但你也不能带病打游戏不是?”
桑取容:“我不是……”
郁星禾抬手压下,啧了一声:“哥哥懂,谁还不是从十七八过来的呢?”
桑取容:……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强撑着道:“我跟你……不一样。”
郁星禾点点头:“是啊,你在桑家又没人管,宅在家里,肯定天天打游戏。”他话锋一转,“但是这是不健康的!桑取容,游戏是腐蚀人心灵的精神鸦片!”
顿了顿,郁星禾一摸下巴:“所以这种东西,由成年人我来替你背负就行了。”
桑取容:?
“说吧,什么游戏?要做日常是不是,我帮你?”郁星禾拍板了这个设定,探究的眼神跃跃欲试。
桑取容闭眼:“……我想睡觉。”
郁星禾免不了有些失望:“好吧,那你好好休息。”
本来还想借着打游戏,跟虐文主角再拉进一下关系,好让他早日改过来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三观,但桑取容病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倚在楼梯口,看着两个瘦瘦的佣人轻松扛着轮椅和桑取容往二楼运,郁星禾正出神地思考今天干点什么,兜里手机忽然震动两下。
发来消息的是个名叫[帅哥病友交流群]的奇怪群聊。
【妙手回春:@你郁爹@你郁爹@你郁爹】
【妙手回春:不用上班就出来玩!】
【数鸭子:???沈白你他妈有病?大清早在群里叫什么叫。】
【妙手回春:十点了傻逼。人家新人在怀的@你郁爹都起来了,你叫什么叫?昨晚上虚了?给你扎两针?】
【妙手回春:@你郁爹出来玩,我还在你家门口蹲着呢。】
郁星禾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这是跟原主关系最好的几个狐朋狗友的群。
原主的群名片太过张狂,他反手改了个昵称。
【开摆了:去哪儿玩?】
【妙手回春:新名字不错。】
【数鸭子:老地方吧,我起床。服了你们这群老六。】
【妙手回春:@今天也好想死@我对象呢】
郁星禾从原主乱七八糟的记忆里搜刮出一个地点——酒吧。
【开摆了:有没有可能,现在才十点。】酒吧不开门的吧?
【数鸭子:……忘了。那去哪儿?你定个地儿。】
【开摆了:我看看啊。】
不难看出,原主在这个小团体里处于一个领袖地位。郁星禾心想这就好办了,打开地图搜了搜。
【开摆了:新城区启明路中段17号】
【今天也好想死:这什么地方啊……】
【开摆了:好玩的地方。】
【我对象呢:有对象吗?】
【开摆了:看你造化。】
-
一小时后,三个穿了一身蹦迪衣服的男青年站在一汪大水塘子边上,目光呆滞。
羽绒服下面胸口开叉开到肚脐眼的红毛抽抽嘴角。
“郁星禾你他妈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地方!”
郁星禾搬个小马扎坐在塘边,手里钓杆一甩:“钓鱼馆啊。”
他看了看红毛,跟原主记忆里的【数鸭子】对上了号,红毛叫谢东方,名字很土,人很潮,是个没到二十的富二代,家里幼子,平时没人管,跟郁星禾几个混成了纨绔。
“来坐。”他说,“今天你数鱼鱼。”
红毛一哽,有些喘不过气。
郁星禾左手边探出一个微笑的脑袋:“郁大少爷挑的这地方不错,鱼跟你一样好钓。”
红毛:???
“沈白老子撕了你!”红毛气势汹汹,大马金刀地坐到笑面虎旁边,“你他妈堵郁星禾家门口,就堵了个这?”
沈白笑笑:“我那不是刚下班,顺便的事。”
“下班?”三个人里面穿着勉强算最文雅的青年袁蔚开口,“郁大少爷病了?”
“没。”郁星禾说,“家里小孩病了。”
他也是出门的时候才发现,等在他家门口的【妙手回春】,赫然就是刚给他家桑小朋友看过病的“沈医生”。
他警惕问沈白,说你行医执照真不是偷的吧?沈白说你一个月给我开大五位数工资,你觉得呢。
抠门大学生郁星禾:我觉得我该扣你工资。
当然是开玩笑,攀谈两句,郁星禾就在管家痛心疾首的目光里上了沈白的车。
红毛大惊:“你怎么背着兄弟连小孩都有了?!”
一只安安静静在旁边当蘑菇的阴郁青年幽幽开口。
“是桑家的那个吧……”
郁星禾点头:“有空介绍给你们认识认识……尤其是向寻思。”
被点名的阴郁青年抬头,缓缓:“啊……?”
郁星禾说:“我感觉你俩会合得来。”
红毛:“怎么说?”
郁星禾稍加琢磨:“感觉都挺想死的。”
文雅青年袁蔚找了个空凳子坐下,既来之则安之地扯了根杆,随口说。
“桑家那个情况,这桑少爷能活着已经很厉害了。”
郁星禾眉眼一抬。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他心想。
原主给他留下的记忆零零散散,郁星禾怀疑这可能是原主脑子有病的缘故,今天一见原主这帮朋友,果然有病友交流会内味儿了。
郁星禾不好让管家去查,正好有个朋友聚会,他便想着从狐朋狗友们口中套点消息出来。
至于人设问题,郁星禾没有太担心。他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第六感,毕竟原书是本主受视角的小说,“雷劫”估计只管桑取容,至于自己……角落里玩泥巴都没人管的。
“详细说说。”郁星禾投去好奇的目光。
红毛挠头:“你平时不是对这些八卦没兴趣的吗?”
郁星禾:胡说!我现在可有兴趣了!吃瓜是人类快乐的源泉,原主真不会享受。
沈白笑眯眯:“诶,今时不同往日……咱们郁大少爷对人可上心着呢。”
红毛又抓抓头发:“上心还不知道人家家庭环境?你真渣男吧。”
郁星禾幽幽:“你那头毛是不是痒了,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给你剃了吧。”
红毛立刻给自己扣了个帽子,装没听见去了。
袁蔚说:“桑家那种小门小户,你不知道也正常。”
在原主为数不多清晰的记忆里,袁蔚是他们这帮人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二十五六岁,已经在家里公司有了一席之地。虽然比不上某些别人家的孩子,但人家起码知道上班——偶尔。
否则也不会在现在这个工作日的白天出现在这里。
“桑取容是桑家原配的孩子,但据说没有人见过他妈妈,可能很早就去世了。之后他爸再婚,带了个比他还大两个月的私生子回来,现在倒是人模人样,见人就说自己家庭幸福美满。”
袁蔚说着,不屑地轻笑了一声。
郁星禾问:“那他腿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袁蔚推了推眼镜,“他爸几乎不在外面谈起他,就跟没这个儿子一样。”
郁星禾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卖孩子的时候倒是想起来了呗……”他暗骂。
沈白忽然开口,笑道:“还真不是人家想起来的。郁大少爷,到底是你家那位发烧还是你发烧啊?”
红毛“嚯”了一声,蹦出一句:“怎么给人家搞发烧了你他妈……”
郁星禾:。
“没有搞发烧……不是,不是我搞的!”他咬牙。
沈白把红毛不安分的脑袋按下去:“当时不是你去了一趟桑家的宴会,看到后院的桑小少爷,惊为天人,主动跟他爸提的吗?”
被他这么一提,郁星禾想起来了,这事儿原文有说的,不过只是很简单地一笔带过,说他们在桑家花园初相遇,偏执攻对残疾美人受一见钟情,遂绑回家。
“不过你也是真有钱,也肯花。”袁蔚说,“他爸估计挺开心的,一个残废儿子还能卖一个亿。”
郁星禾:?
他掏掏耳朵:“多少?”
袁蔚镜片反光,重复道:“你给了他爸一个价值一个亿的项目。”
郁星禾沉默,想起今天早上自己还豪横地说要给桑取容开工资,后悔的情绪潮水一样涌上来。
他翻出手机点开桑取容的对话框。
红毛探头一看,嗤笑:“该不会真坠入爱河了吧大少爷?出门都得跟人粘着啊?”
“没有。”郁星禾思索片刻,“我算个账。”
他低头打字。
[想起来了,上午你叫我五句少爷。]
[跟工资抵消十块,一共罚款四十。]
桑取容大概没在睡觉,几乎秒回。
[学长,我没钱。]
少年隔着网线的语气和平时有点不同,郁星禾竟然从里面读出些“你能怎么办?你把我鲨了吧?”的摆烂情绪。
想了想,郁星禾回他。
[考虑到你未成年可能没钱,可以打个欠条。]
[中午在家好好吃饭,让管家拍视频给我,一顿抵十块。]
红毛扒在一边看着,越看眼神越不对,变成一种几乎称得上惊恐的神色。
“我操,郁星禾,你是真变态啊!吃个饭都得看着!”
郁星禾不觉得有问题:“既让他好好干活,又能不给工资。”
“什么变不变态的……这叫奸商,懂不懂?”
红毛大受震撼。
突然想起什么,郁星禾又给家里病殃殃的小可怜发了一句。
[网上买了点东西给你,你好好研究一下。]
沈白:“是我之前推荐给你的情|趣玩……”
郁星禾正直打断:“给他买了点书。”
口说无凭,郁星禾直接翻出自己的购物记录,橙黄色软件上,商品名称的黑字越看越红。
【思政大礼包】
众人:?
郁星禾环视一圈,目光定在阴郁青年兴致缺缺的脸上:“要不给你也买一套?”
向寻思:“……我现在就跳下去你信不信。”
“哦对了。”沈白突然说,“我也给你买了个道贺礼物来着,应该也是今天到。”
一听礼物,郁星禾眉开眼笑:“什么啊?”
沈白:“给你推荐的那个玩具。”
他低头看了看物流,笑了一声:“真巧,刚刚已经签收了诶。”
郁星禾:……嗯?
他脸上的笑容一僵,渐渐消失,最后定格为不敢置信的惊恐。
沈白一脸职业笑容:“很好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星禾:谢谢你,我也很好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