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堆东西在柳芽和王婶娘的着意下,一日三餐地往韩院长碗里流,梁四爷大发慈悲,一周都没再把韩墨骁往梁公馆抓,也没让他再做什么需要熬夜的书面工作。
好好休养生息了十几天,韩墨骁的气色倒真的好了不少。
梁四爷夹带私货,在那堆补品里藏了一盒极品铁观音,大抵是嫌弃上次在这儿喝到的茶太次,想着自己再来的时候享用。
韩院长把茶叶藏了起来,谁来也不打开。
芦花鸡里头有三四只漂亮的被留了下来,韩松和韩柏在院子一角做了个鸡笼关了进去,彤彤以为是给她的宠物,自告奋勇一日三餐地拿了谷子去喂,一周下来,鸡都认识她了。
“爸爸,小鸡什么时候可以生蛋?”她蹲在鸡笼前,扭头问韩院长。
韩墨骁哪儿懂得养鸡?随便糊弄道:“你记得按时喂,等小鸡长大了自然就会下蛋了。”
彤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突然问:“可是没结婚的鸡能下蛋么?”
“当然不能了,”冲冲拿了个破水瓢倒了点水在鸡笼外面的小碗里,道,“你见过没结婚就有了孩子的人吗?”
“见过啊,”彤彤指着韩墨骁,“我爸爸也没结婚,可是他已经有我了。”
“那是……”冲冲扭头看了看韩院长,又道,“算了,等你长大了你就懂了。”
韩墨骁失笑,冲冲也才六岁不到,时而和彤彤一样幼稚,时而又懂事的跟个小大人似的。
“我爸爸没结婚可以有我,小鸡不结婚当然也可以下蛋,”彤彤扭头咧嘴一笑,“对吧,爸爸?”
“……”韩墨骁满头黑线,感觉这孩子的小脑瓜里装了越来越多他难以理解的问题,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毛豆和舟舟也围了过来,试图跟彤彤解释鸡不结婚无法下蛋的问题,韩墨骁无言地听着,继续翻被子。
天气渐渐转凉了,厚的被子都得翻出来晒晒才暖和,柳芽他们忙不过来,韩院长今天无事,被指挥着折腾了一个早上,下午还要翻面,一边用专门的掸子拍打。
正忙着,大忙人梁四爷竟冷不丁又上门了,依旧带着不苟言笑、一身黑的阿德,依旧把娃们吓得不敢吱声,都蹲在鸡笼外面看着他,小鸡仔似的。
“四爷,”韩墨骁把掸子放下,走过去问,“您怎么来了?”
梁四爷瞥了眼他身上皱巴巴的衣服,道:“去换套正式的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欣日饭店,和斯雷格的签约仪式和新品发布在那办,你一块去。”梁四爷丢下这句话,踱到鸡笼那儿看鸡去了。
韩墨骁神色一滞,带小情儿去那么正式的商务场合?
“韩院长,时间不太够了,”阿德面无表情道,“您快些。”
梁四爷从来说一不二,韩墨骁只得转身先换衣服去了。
他能穿去那种场合的衣服不多,最好的一套也就是第一次去见梁四爷时穿的浅色西装,这套衣服还是从白家带回来的,他每穿一次就送去干洗,不过总共也没穿几次,还很新。
上了车,阿德却没有径直往欣日饭店开,而是把人拉到了欣日百货大厦。
韩墨骁只当自己现在开始就是梁四爷的跟班,什么也不问,跟着进了一家精品成衣店。
梁四爷却自己往沙发上一座,吩咐道:“把他这身衣服给我扒下来丢了,换一套。”
“四爷,我这……”
“几年前的样式,你穿成这样是去给我丢脸?”梁四爷眼皮都不抬,挥手让人把韩院长架走了。
二十来分钟后,韩墨骁从头到脚焕然一新,连头发都让人用发蜡折腾了一遍,虽不至于看上去像只开屏孔雀,倒也人模狗样,颇有几分上流社会精英分子的意思。
接待的经理长得颇像招财猫,一双细长的眯眯眼,肉肉的双下巴,身上穿着黑西装,领口打着一个巨大的红色蝴蝶结,胖胖的身体看上去跟不倒翁一样,却很会看眼色,虽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见是梁四爷亲自带人过来试衣服,嘴上一进门就没停过,愣是把韩院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见他整装完毕,胖经理眼前一亮,又是“哎哟”一声迎上去:“这套可真称您,哎呀这大长腿,跟模特似的,皮鞋搭得也好!韩先生这样貌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好,我一个大男人见了都心生向往,今晚的宴会上可不知要迷倒多少位女士了!”
韩墨骁听得眼角直抽,这人要是去给人超度,能活脱脱把死人说活了。
胖经理把人领到梁四爷跟前,脸笑得像个元宝:“四爷您给瞧瞧,哪儿不漂亮咱再调整。”
梁四爷放了茶杯,起身走到韩墨骁跟前,伸手替他整理本就已经无懈可击的领结:“小韩院长哪儿都漂亮。”
韩墨骁瞥了眼笑容愈发暧昧的招财猫,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退了一小步,抬起手要去扯领结:“我自己来。”
梁四爷固执地将他重新拉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狭长的凤眸之中野火肆虐。
胖经理识趣地滚到一边,假装忙碌地吩咐其他人都去找些活干。
韩墨骁暗暗咬了咬下唇,任由梁四爷将被拉歪的领结重新系好,眼里渐渐出现一抹屈辱的血色。
他是做了梁四爷的笼中鸟,三不五时于在夜色掩盖下出入梁公馆,甚至和梁四爷白日宣淫过一两回。
可白天如果可以,他希望尽量不和梁四爷同时出现在任何地方。他是个男人,不是能大方挽着梁四爷的手入场的女伴,暗地里做那种勾当已觉难堪。
原本以为梁四爷费心收集了他那么多字画,还替他找回他的手表,多少对他有些不一样,究竟是他自作多情了。
梁今曦正准备将他像红子那样装在华贵的金丝鸟笼里,提到公众场合让人肆意观赏、评头论足。
他突然有些恶毒地想,梁四爷是不是也嫌他之前不够漂亮,毛发不够油光水滑、脸上的肉不够多、看上去过于寒酸,所以才赶着给他喂了大半个月的补品,等着他面色红润起来,再将他打扮成体面、带得出去的样子,替梁四爷在风月场上博得一个眼光不俗的风流名声?
“不高兴,”梁四爷垂眸看他,“不喜欢这套?”
韩墨骁摇摇头:“没。”
“表。”梁四爷道,旁边自然有人把韩墨骁先前脱下来的表恭敬递上,他伸手接了,亲自给韩墨骁戴上,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拍拍他的后脑勺:“走了,小狐狸。”
胖经理的嘴依然追着韩墨骁夸个不停,梁四爷心情不错,随手签了张支票,胖经理看了眼数字,眼睛眯成两条看不见的缝:“哎哟四爷,哪儿要得了这么多!太多了太多了。”
“剩下的你们拿去喝茶。”
店里人一听,立刻排成两排,齐声道谢,不约而同地弯下腰恭送他们的衣食父母,招财猫更是热情过头,拿了一束礼炮适时拉开。
“嘭”地一声,五颜六色的彩带和纸花、金箔银箔被喷到空中,又散落下来,店员们莫名其妙地欢呼起来,为他们拿到的高到离谱的喝茶费高兴,也为能把韩墨骁打扮得叫梁四爷如此满意而骄傲。
梁今曦见惯这等场面,对他们的过度殷勤视而不见,一言不发往外走。韩墨骁也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从人群让开的道路走过,任由那些红的绿的、金的银的碎屑掉在身上。
这场活动报纸上已经宣传好多天了,必然不会是小场面,该去的人都会去,报社记者也不会少。
今晚之后,全蒲州都会知道他韩墨骁是梁四爷的床上娇客,是他笼子里被彻底驯化的红子、是被人养得漂亮滚圆的沼泽山雀。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身穿华服、打扮得像个富家子弟跟在某个男人身后从高级时装店里走出去,却不再是走向新生,而是戴好了华贵的镣铐,即将奔赴刑场。
他仰起头想看看太阳,却发现外面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阴了下来,脏脏的云一层一层地叠在一块,空气变得潮湿、黏腻、压抑,让人心生沮丧、精神萎靡,看不到希望。
“看什么?”上了车,梁四爷问。
“要下雨了,”韩墨骁依旧看着窗外,“不知道柳芽他们知不知道提前收被子。”
“还有空想这些,”梁今曦把一个文件夹递给他,“看看。”
韩墨骁接过打开,是今天活动的主要信息,还有一些合作商的照片和经营情况,有几个韩墨骁在白家时听说过。
白家在华南,离在长江口的蒲州很远,欣日的生意显然早已铺到全国去了。
“我也需要看这些?”韩墨骁随手翻了翻,发现有一些东西几乎触及商业机密,他这个类似“花瓶”的角色根本就不应该知道。
“外宾太多,欣日的翻译都外借了,”梁今曦看着他微启的唇,淡声道,“我洋文不好,你今天就跟在我身边,做我的翻译和助手。”
韩墨骁瞳孔微缩,咽喉处一阵酸涩,他吞咽一下,尖尖的喉结好像要划破喉管。
这理由太假了,无论来多少外宾,梁四爷身边都不可能没有翻译,更轮不着要他亲自临时喊人。
梁今曦见他呆呆的,抬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韩院长要是只想做金丝雀,梁某倒也无所谓。”
“你……”韩墨骁哽了一下,“我……”
“怎么,”梁今曦揶揄,“韩院长这口英语只能拿来和琼斯谈笑风生,不愿意给我这个文盲帮帮忙?”
韩墨骁立刻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下头,而后便垂着脑袋不肯说话了。
梁今曦见他刚才那种突如其来的颓丧少了大半,不由轻笑一声。
这人什么心思都爱藏着掖着,实际上在想什么却一目了然。
两人的膝盖就隔了一拳的距离,这声轻笑自然也被韩墨骁听见了,不知怎的,他的耳朵发起烫来,脑子一阵眩晕,心脏也突突地加速着,有一种跳车的冲动。
他想将这股冲动按捺下去,伸手去抓身下的皮垫子,不小心抓到梁今曦的手指,立即触电般地收回,却被梁四爷给攥住了手腕。
天气已经很有些凉,但梁今曦的手依旧暖和,手指修长有力,像焊红了的的烙铁一般紧箍着白瘦的腕子,好像要将那儿细嫩的皮肉烫出水泡来。
四目相对,梁今曦凤眸微沉,而韩墨骁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
他决计是晕车了。
梁四爷不再说话,带着薄茧的指头由韩墨骁的手腕滑到手背,一根一根把玩着他的手指。
韩院长的手指长得也好,修长匀称,指关节并不明显,皮肤白净细腻,指尖泛着粉红,皮肉很有弹性,里头骨头细长,捏起来外软内硬。
梁四爷很喜欢他的手,干脆捏着这指头一边玩着,一边闭目养神,吩咐道:“就四十来分钟,你能记多少记多少。”
韩墨骁的手很快就被捂热了,扭头又看了看外面,刚才还阴沉沉的天竟开始云消雾散,厚厚的云层边缘包了一圈金灿灿的光。
那是太阳的手笔。
作者有话要说:韩院长:不妙,这个男人每次都出乎意料。
梁四爷:爱上我没有?
韩院长: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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