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了笑容, 沐儿眼眸一垂, 双膝微弯, 草草行了一礼,便“哐当”一声, 关上了窗。www.zhongqiuzuowen.com
吓得流采小脸一白,扯着沐儿袖子问:“姑娘,你对殿下这么凶, 不怕被杀头?”
沐儿秀眉挑得老高,嘟着红唇:“我怎么凶了?我不行礼了吗?下楼去接驾吧!哼……扫兴!”
流采:……。
*****
枕松楼前跪了一地人。
沐儿跪在进门处的波斯地毯上, 低垂着头, 一双掐金高筒牛皮靴停在她眼前:“起来,上楼!”
沐儿心头发梗,想起那白日宣……什么的话来, 更觉得一股酸涩的委屈涌上鼻端。自从来了山庄, 他从未在她身边过夜,昨日夜里的寒气,仿佛又从心底冒出来。
她听话起身, 却拧着脖子,不看太子, 声音淡淡,道:“殿下, 楼上乱着。殿下不是又去打猎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哒哒哒”,太子仿佛没听见,自行迈步向楼上去。
沐儿心头一慌, 手胡乱一指,叫道:“你们还不赶紧上去收拾,还有你们,快准备茶水点心伺候殿下!”
她指得乱,下面的人也跟着乱,有想抢着上楼的,有忙着提壶的,还有急着端盘子的,乱成一窝蜂。
沐儿目光盯着太子背影,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就见太子走到楼梯口,一脚踩在第一级台阶上,头也不回:“全都滚。沈氏,孤只要你伺候!”
沐儿:……。
*****
上了楼,沐儿低着头,见太子的玄色袍角飘在门边。她硬着头皮跨进门,向屋中间走,就听“哐当”一声,身后的门被大力关上,“咔哒”还下了闩。
室内黑乎乎的,窗缝里透出几丝细长的光,摇椅旁的火箱里,火碳闪着暗红。
沐儿仿佛能听到自己狂烈的心跳,像要撞出胸口,也不知是害怕,还是什么别的。
“铎铎……”身后脚步声响起,好像一股热气在靠近她。
沐儿咬牙,发足飞奔到窗边,“霍啦”一声,推开了窗扇,回头双眼圆睁,笑得露出一排奶白牙:“殿下,要不要一起扫雪玩儿?”
太子站住了脚,冷冷地抬了抬眉毛,右嘴角慢慢勾起。片刻,这才又迈动步子,走到窗边,朝她摊开了右手。
沐儿暗喜,弯腰,捡起之前扔在地上的黄竹竿,双手递上。
太子接过,双手在那竹竿上摸了摸,却并不伸出去。
“扫雪作什么?”他问。
“化水泡茶喝。”她双手有些没处放,绕着裙带,低低地答。
“哦,过来!”
沐儿心头一颤,抬头不解地看他。他们已经一起靠窗站着了,还过哪里去?
就见太子勾着右嘴角,双臂慢慢张开。
沐儿:……。
她挪了一小步……又挪了一小步……。
太子似乎并不急,手臂一直张着。
沐儿只得又向前挪了一小步,两人几乎已经贴在一起,她头半仰着,就怕一低头,擦上他的胸口。
“转过去!”
沐儿飞快转身,面朝窗外,张开小嘴,轻轻舒了一口气,这下自在多了。谁知这口气还没舒完,身后就有一团火紧挨上来。
太子的胳膊绕着她,前面横着那根竹竿,将她牢牢圈在怀里。
“一起扫雪玩儿?这才叫一起。”
他俯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温暖干燥的唇似有若无地触碰着她的耳垂。
沐儿脸红得滚烫,腰肢贴着窗台内侧,前倾,身后那团热却更紧地贴上来。沐儿双手紧紧抓住窗框,一动也不敢再动。
“准备接雪!”半天,她终于听到太子低哑着嗓子吩咐。
声音刚落,楼下就争先恐后跑出一串人来。各人手中拿什么的都有。流采手里举了个亮晃晃的铜盆,走到松树下,放在头顶,叫得最欢:“准备好了!”
沐儿:……这些家伙,是不是都跟猫儿一样,一直尖着耳朵在听楼上的动静呢!
*****
她正分神,细腰被铁臂一箍,太子身体向前微倾,右手竹竿伸出,“簌簌”一声,已经扫下一团白雪来。
下面的人叫喊着,又是一阵欢闹。
“水得了,只许烧给孤喝!”
“妾自己也喝不得么?!”沐儿恼得不行,腰上的胳膊又勒得极紧,她忍不住扭了扭身体。
下一瞬,她的娇躯就被重重一撞,“喝得,陪孤的时候。”
沐儿:……。
*****
太子手快,不一会儿,竹竿能打着的雪,全扫了下去。
底下接的人也多,全福便问:“够一坛子了,殿下和夫人可还要再存些?”
沐儿没敢吭气。
太子道:“这水存不久的,这就够了。”
“殿下,不如妾现在就去烧水?”沐儿急道。
“吧嗒!”沐儿听到身后竹竿落地的声音,接着她的腰被一拧,身体转过来,正对着太子。
她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着,不敢抬眸。
太子冰凉的指尖捏住她的下颌,唇压了下来。
沐儿小脸一偏,那冰凉的唇落在她的嘴角。
她有些慌。“殿……殿下……妾……喝茶……”
她想找个好借口,一时却又想不出来。
太子盯着她的眼眸,半天,右嘴角一勾:“不急,换上马面裙,跟孤去个地方。”
沐儿几乎要泪奔,也懒得猜要去哪里,只要不在这屋里,哪里都行!
*****
沐儿穿戴整齐,带着流采,跟在太子后头,一路向庄门口方向走去。
还没靠近,已经闻到草料牲口的味道。她暗想:莫非是去小围场打猎?
待进了门,果然有个宽敞的院子,却空荡荡,干干净净,什么动物都没有,右手靠墙是一排草顶木墙的高顶小屋,门口站着八名带刀侍卫。
“殿下,要把马儿都牵出来么?”领头的侍卫问。
太子摆摆手:“里头暖和些。”
沐儿这才知道是来了马厩。想起之前小太监传话让她挑马,心里滋味怪怪的。她也不想打猎了,挑了马儿来做什么?
正低头出神,不想“吱吱”两声,一个黑影扑了出来。她吓得惊呼一声,本能地双手揪住太子的大氅,往后一躲。
“大桃,老实点儿!”侍卫喝道。
沐儿听是养着的动物,从太子身后探出头去,一看,就见那东西大眼睛,朝天鼻,正抓耳挠腮地蹲在地上,竟是只长毛大猴子。
太子胳膊一伸将她从身后扯了出来:“马厩养母猴子,能辟马瘟疫。连这,你也没见过?安平伯府,到底有多穷?!”
沐儿:……。
*****
“殿下,从新阳等处挑了四匹最温顺不过的。怕别的马儿闹着,都拴在最里面了。”
这马厩里味道直冲鼻子,沐儿便拖了脚步,不想再往里走:“殿下,里面黑漆漆的,不如到外面去瞧得清楚?”
太子顿了顿,便转身退了出来。
早有管事的搬了桌椅出来,两人便隔着桌子坐下。沐儿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忍不住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懒得去看太子的脸色。
一时侍卫们牵出四匹骏马来。
沐儿也不懂马,只瞧着匹匹都毛色光亮,腿儿细长笔直,便只看马儿的颜色。
头一匹黑马,瞧着一团漆黑,眼睛黄红发光,看着就有点儿吓人。立刻就被她划出了名单。
第二匹很可爱,暖洋洋的栗色,无半根杂毛,马脸中央还有一片月牙白,她忍不住点了点头。
第三匹却是头黄膘马,尾巴有些秃,看上去有点傻头傻脑的。
最后一匹,沐儿看了一眼,就不愿意再看。只因为这马儿,长得太像太子的那匹了。只是矮了两尺,骨骼显得分外娇小,毛色雪白,薄薄地覆在秀美的肌肉上。
她正想等太子问她中意哪匹,就听太子道:“那匹栗色的……”
她心中一喜,抬眼看他,却听他冷冷道:“牵回去吧。”
沐儿实在忍不住开了口,壮胆看向太子:“为什么呀?”
太子脸色越冷,双目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怎么,你还想着那匹栗色的马儿?”
沐儿一愣,突然明白过来。她骑的那匹承恩侯世子的马……也是栗色的。
她根本没在意过,哪里会想到那边去呀?
她脖子一缩,不敢再吭气。
“这匹,跟奔云什么关系?”她见太子指着那白马问。
“回殿下,它叫奔月,是奔云的亲妹妹。”
“就是她了。不过,奔月这名字不好,改成……”
太子左手敲着桌子,似乎一时没想到什么好名字:“你的马儿,你来取吧!”
沐儿暗暗腹诽,现在想起是我的马儿了?从头到尾人家都没发言权!
“其实,奔月这名字就挺好……”她懒得动脑子。
话音未落就见太子眼风袭来,吓得她立刻闭了小嘴。
她盯着那马儿,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口胡诌。
“皆空?”
“不行!”
“落花?”
“不行!”
“打雷!”
“雷你的头,孤定了,就叫奔雪!”
沐儿:……就知道,最后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
立刻就有侍卫过来替奔雪搭马鞍。
太子伸手捏了捏那马鞍的褡子,随口吩咐道:“回头再按孤的那个,配副好的。”
“过来!”他又喊。
沐儿起身上前,还没站稳,腰上一紧,脚就离了地,她吓得“哇哇”直叫。
“别乱叫,再惊了马儿!”太子呵斥道,一边将她举上马鞍。
沐儿狼狈地抓牢马鞍,爬上去,调整好坐姿,放好马面裙,却不敢扯马缰,叫它走动。
太子瞟了她一眼,伸手牵住了缰绳。
在场众人下巴集体脱臼:殿下……这是要亲自替沈夫人牵马?!
“殿下!”
有人娇喊。沐儿不用看,也知道这是谁。她胸口发堵,挺直了身体坐在马背上,抬头看向门口。
就见万夫人头发用一块红巾裹着,一身红色胡服,脚穿长筒马靴,十分洒脱地进了门。她手里还牵着一匹赤红的大马。
太子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万夫人牵马走近,笑道:“妾的胭脂今日下山时,不知怎么地伤了前蹄。听说殿下昨日叫人送了几匹好马来,便想着向殿下讨一匹。”
太子点点头,吩咐道:“把栗色那匹给万夫人。”
“冯冲,把孤的奔云牵出来。”
沐儿坐在奔雪上,见冯冲飞快地进了马厩,牵了奔云出来。心里打鼓,太子不会逼着她骑马跟着吧?虽然奔雪感觉很乖,可是这地上还有残雪,万一打滑,她可坐不稳,摔下来……。
她正担忧,奔雪已经向前一颠,她吓得一弯腰,差点儿趴在马鞍上,抬眼就见太子手牵马缰,不急不徐,走向门口。
沐儿慢慢坐直了身体,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可爱的弧形。
“殿下,咱们去哪儿?”她问,声音里不觉带了娇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