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呯呯”敲门声伴随着公孙大娘的喊叫声:“然然妈,开开门……”
一梅打开门,公孙大娘一头闯进屋里,拉着她的手慌乱地说:“咋办呢?恁叔上集上去了……”
一梅看看时间,不到九点,笑着问:“叔到集上去买福彩呢还是来牌呢?您管他干啥呀?”
公孙大娘拖着哭腔说:“他要到集上买3911喝呢!”
一梅吓了一跳——3911可是一种剧毒农药,公孙明大晚上去买这药干啥?
公孙大娘吱吱唔唔讲了半天,一梅才明白过来。
原来她晚上去找公孙明吃晚饭,老头儿在院里和老贾头、混子、叶宝林几个老头打牌。公孙大娘就嚷嚷道:“到处找不着恁,咋恁大的牌瘾呢?吃了饭不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赶集呢!”
公孙明不耐烦地说:“这把打完就走,恁头里先走着。”
混子就挤眉弄眼地说:“唉哟哟,恁老俩口都这把年纪了,还兴同吃同睡的?这是要搞事情,眼气俺们这些老光棍呀……”
公孙明脸红了,就对公孙大娘说:“恁先回屋,管俺干啥?俺才摸着牌呢。”
混子嘻笑道:“这还象个爷们!”
公孙大娘就拉下脸说:“咋着?俺还叫不动恁了?咱娘还搁屋里呢。”
公孙明瞪了她一眼说:“恁个老娘们,废话咋恁些?快滚回家去!”
公孙大娘一把抢过公孙明手里的牌,狠狠地摔到地上,一边摔还一边说:“叫恁光来牌!叫恁光来牌……”
混子尖叫说:“老明,恁这老婆子厉害呢!”
叶宝林也幸灾乐祸地说:“也不知恁要女人弄啥,连来个牌都来不成。快乖乖的回屋去吧……”
老胡头坏笑道:“老明恁这牛高马大的,打不过女人咋的,咋还叫恁女人欺负?”
众目睽睽之下,公孙明老脸哪里挂得住?
他抬手就给了老伴一耳光,骂道:“恁是神经了吗?滚回屋去!”
公孙大娘惊骇的满脸是泪,两人十九岁成亲,生养了五个孩子,一辈子没吵过闹过。老了老了,竟然还挨了一耳光,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不丢人?
老话还说,打人莫打脸呢!
公孙大娘哭着扑上去要和公孙明厮打,老贾头慌忙拦住还要打人的公孙明……
两人都气鼓鼓地被人劝着,一前一后回了屋。
公孙明的爹瞌睡多,喝了碗粥早就睡下了,他娘还坐在屋里等吃饭。
公孙大娘忍气吞声地把饭菜都摆放好,咋想也想不通,就摸到里屋,一头扑在床上,拍打着被子,哭的稀里哗啦。
她忍不住给闺女雪玲打电话去哭诉,公孙明隐隐听见雪玲说明天要找他算账,气的跺着脚说:“屁大点事,还告刁状,俺去买瓶3911喝了去逑!”
说完摔门而去。
公孙明他娘耳聋,嚷嚷说饿了,坐在饭桌边,一个人大吃起来。
公孙大娘忍不住大声对她说道:“俺娘,明去集上买3911呢!”
他娘边吃边问:“大晚上的,买那药弄啥?”
“他不想活了呗,他自己要喝呢……”
老太婆微微一怔,说:“别听他胡咧咧,好好的,喝药弄啥?”
说完,又自顾埋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公孙大娘嘀咕说:恁心真大!
又故意逗老婆子说:“俺娘,不叫恁儿喝3911,俺喝中不?”
他娘边吃边说:“他也不喝,恁也不喝,咱仨谁也别喝,都好好地活着。”
她发了会儿呆,公孙明还没回来,她放心不下,又不好意思自己去集上找,只好来求一梅。
她说:“恁帮俺去菜街上看看,那儿有几家卖农药的,俺替恁招呼着安然。”
一梅只好点头,一个人摸到院子外面。她从小就怕狗,怕的要命,在乡里,她也从来不晚上出门。
且不说从院里到集上的菜街,这一路上,黑灯瞎火的要经历多少只狗劫?怕不要被狗们撕成碎片?
光是西面叶老旗家那几只狗,就把她吓住了,呆在大门外,寸步难移。
不去找公孙明吧,难过公孙大娘那一关,君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呢。
去找吧,一听见狗叫,她两腿就发软。
俗话说:天一黑的鬼,大半夜的贼。这一出去,碰上的非鬼即贼,吓也要吓个半死呀……
再说了,依公孙明的性情,决不会真地去买3911喝。他一向爱的是酒肉,喜的是打牌,还每天坚持让一梅替他买一两注福彩,一直幻想着中个五百万呢,甚至他连五百万的分配方案都想好了——给老大公孙齐一百万把开饭店的亏空还上,给大孙子娶个如花似玉的媳妇,替大孙女添置丰盛的嫁妆……
给雪玲五十万吧,闺女是嫁出去的人,再说女婿是王楼村支书也会整钱,雪玲是会计。雪玲经常酒啊肉啊地没少孝敬他。
给老二公孙风五十万妥了,老二最有出息也最孝顺,但他不差钱。
老三公孙昆最困难了,两口子眼高手低,天天想做大买卖发大财,一事无成,都闲在家里生了三个娃。给他八十万吧,由着他去折腾。
小儿子公孙华天天埋怨他给他的家底子太薄……不说了,也给他八十万吧……
五百万还要缴一百万的税呢,到手也就四百万吧。
还剩四十万,公孙明给自己和老伴留三十万养老,给一梅十万跑路费。
想到这些,一梅不禁笑了起来,五百万还没到手,公孙明怎么舍得喝3911?
西边传来一阵狗叫声,一个高大的黑影向她走来,她壮了壮胆,声音有些变了调:“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