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看呲着牙，脸上笑成了一朵开得正盛的花，右手食指蘸着口水数起钱来。

方一梅笑着说她：“得了吧，不过就是卖了三件破袄的钱，还费心劳神地值当数半天？”

“乖乖，”叶看惊叹地说，“这三件破袄，正月里处理五十一件，愣是一件都没人要。俺心说，卖不掉去逑，临了临了，今儿还大发了呢！”

“三年等个闺腊月，你卖几年服装了，这等美事碰上过几回？”一梅不屑地说。

叶看又有些不甘心地说：“恁说，俺咋恁笨呢？一开始第一件就该要二百，三件六百元妥妥的呀！唉……”

“哦，你个财迷，六百元就发财了？卖的再贵，不过才三件袄而已。我算是明白了，这做生意就是沾不得，好好一个爽气的叶看，如今钻钱眼里出不来了。”

“唉，在商言商，俺若卖服装爽气，天天亏本，恁都该笑话俺笨了。话说，赚钱的感觉真是妙极了。中午别走了，咱俩喝羊杂汤去？”

一梅望了望外面的天空说：“不了，我得回院里去，这大冷的雪天，有些老人还是要出来。我回去看着点，别出点啥事了。”

叶看又撇嘴翻白眼地说：“爱喝不喝！嘿，俺钻钱眼里了，恁的官瘾也不小，敢情恁这院长当的也是有滋有味的！”

一梅笑笑，伸手拉开推拉门，走到外面风雪里去了。

一梅走了一身汗，远远地，就看见老李婆拄着根木棍，歪歪倒倒地在她前面艰难地走着，再往前看，风雪里顾高踉踉跄跄地挣扎着，连他的鸭步都走不好了。

一梅赶上去，有些生气地问老李婆：“婶子，这大雪天的您赶集弄啥呀？”

老李婆停下来，紧紧地扶着棍子，右手掂着一包江米条和两个烧饼说：“咋弄呢，俺想吃烧饼了……”

一梅哭笑不得，这吃货的世界她真心不懂。估计就算是天崩地裂、地震海啸了，老李婆也会淡定地先啃完这俩烧饼再说。

顾高深一脚浅一脚地顶着风雪，半天也没走多远，急促的呼吸声能传出二里地。他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翻着白眼，两脸发红，象离了水缺氧的鱼一样，呼吸有些困难。

一梅走到他面前，生气地狠狠地瞪着他不说话。

顾高喘不过气来，象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慌忙把手里买的东西藏到了背后，羞愧地低下了头。

一梅还是看见了他手里的卤猪头肉。

这俩个吃货，一梅也是服了。吃的事儿比天大比命大？

一梅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下次再遇上这天气，你们想吃啥跟我说，我去给你们买，行不？”

老李婆象个小姑娘一样绯红了脸说：“好，俺知道了。”

顾高也点了点头。

“咱院里还有谁去赶集了不？”一梅又问，叶宝林不但爱吃肉，更喜欢喝酒，万一，他也上集上去了呢？他的腿又不好。

老李婆摇摇头，顾高却眨了眨小眼睛，小声嘀咕说：“俺才在十字街口看见范哑巴了……”

“谁？你看见谁还在街上？”一梅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追问顾高。

顾高嘀嘀咕咕地说：“王老婆子想喝十字街口张家的羊杂汤……”

哦哦，一梅明白了：王老婆子想喝羊杂汤，老范就冒着风雪去十字街口给她买了。

她不明白王老婆子都七十多了，咋会还有这种小女生的任性和作妖？

可惜了了，自己这么年轻，竟从没有在徐晓风面前任过一次性，作过一次妖……

她在心里叹道:老范啊老范，你这究竟是深情还是傻13？

冒着风雪，就为了买一碗羊杂汤给王老婆子喝，这绝对就是真爱了。

一梅在风雪中凌乱了，她陪着老李婆和顾高走到了大门上。

任闲也知道了老范去十字街买羊杂汤的事，正着急呢。看见一梅回来了，忙对她说：“老范还没回来呢，咋办？”

一梅也喘着气说：“老范在十字街口张记羊肉汤店里……”

任闲摇摇头说：“真姓逑吗？偏偏今天去……”

一梅没有说话，转身就走，老李婆叫道：“然然妈，叫俺这棍子拄着吧。”

一梅回身接过那根棍子，上面还有老李婆手上的余温。

任闲怔了怔，也叫道：“一梅，俺和恁一起去吧。”

一梅头也不回地拄着棍走了，也不知是没听见他的话，还是默允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慢慢在风雪中走着，往集上走是逆风，一梅眼也睁不开。

走到地税所门上，不远处一个人一腐一拐地艰难地往东移动着，忽然跌坐在雪地里。

“是老范！”任闲说。

果然是老范，跌坐在雪地上，挣扎了半天也起不来。

一梅和任闲慢慢走到眼前，冷冷地看着老范，心里那个气啊。

等老范彻底放弃了徒然的挣扎，任闲和一梅才一左一右把老范提了起来。

老范右手里提着两层塑料袋盛着的羊杂汤，左手塑料袋里装着一个烧饼。

一梅说：“老范叔您真铁，古有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今有您老范冒着风雪买羊杂汤……”

老范耷拉着脑袋，他当然不知道吴三桂是谁，也不知道什么叫冲冠一怒为红颜。他只知道，王老婆子想喝羊杂汤，他就得去买，别说下雪了，就是天上下刀子，他也得去买——否则，王老婆子一生气，又要几天不搭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