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张学友吗?”老李婆抱着金宝看见大门上一个人影一晃,她笃定地对老李头说。
大家都在地里干活,她哄着金宝,老李头就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因为瞎的年头久了,老李头人又聪明,渐渐学会了闻风辨声的本事,耳朵灵敏的出奇。
“唉,老张走了好些日子了”,老李头大发感慨,“这个货也不回院里来看看……”
老李婆白了老头子一眼说:“要恁瞎操心,人家老张能说会道,到哪儿讨不着一口饭吃?”
老李头叹息说:“说的轻巧,拈根灯草。六十多岁的人了,那把老骨头还能再折腾几年?”
老李婆想想也是,抱着金宝往大门上走。
果然是张学友骑着他的小三轮,在西边和叶老旗的老婆唠嗑。
老李婆喊道:“老张,咋不进院里歇歇脚?”
张学友板着脸说:“俺情愿搁路边坐坐,也不再回敬老院了,省得有人笑话俺人穷志短。”
老李婆生气地说:“你个小舅子,你个熊货,好心当作驴肝肺!现如今是然然妈当院长了,不是以前的敬老院了……”
“那,老冷那娘们呢?”张学友急忙问。
老李婆撇撇嘴说:“那婆娘,早就滚蛋了。”
叶老旗老婆咦了一声说:“怪不得,人都说恁这敬老院,这几天咋这清静呢!”
“现在是老丁和老贾头在伙里煮着饭……”
“哪个老丁?可是集北头开丁记饭馆的老丁?”张学友急忙问。
“不是他还有谁?”老李婆点头说。
听说果然是老丁,张学友想起了老丁的鸡汤面片儿和羊肉汤,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回来吧,老张”,老李头也摸到了大门上,好心地劝说着,“如今这院子里可是有奔头啊。吃的是饭馆的水平,大伙儿干劲十足,恁瞧瞧,院里院外除了俺老俩口,可还有一个闲人不?”
“俺说这几日,集上没碰着咱院里的人呢。”张学友说。
老李婆说:“混子跟大老王各自成立了两支蔬菜队,打擂台呢。西地的草都锄尽了,葱都种上了……”
“院里还养上了猪和鸡,人家老贾婆八十多了,又入伙西队种菜,又领头负责养鸡。”
张学友笑道:“她八十多的人了,能干动啥活?”
老李婆说:“恁可别小看了她,她养鸡可是个老手了。人家在菜地里也不偷懒,手上的活儿不比谁差。”
张学友早已动了心,忙又问道:“那,谁领头养猪呢?”
“老唐原来就养过,大老葛打的下手。”
张学友低下头,不再说话了。老李婆对老李头说:“快回屋瞧着咱家金宝,俺还得上地里干会儿活。”
叶老旗老婆说:“恁干活咋那积极?偷会儿懒又能咋?”
老李婆一面催着老李头走,一面抱怨说:“唉,混子那货管的严呢,每天干活的都记着工分,年底依工分分钱呢。”
……
张学友一个人在大门外呆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悄悄摸进了敬老院。
院子里果然一个闲人也没有,只有花子跑过来要咬他。他急忙低声叫道:“花子,花子,俺是老张呀,才几天不见,就假装不认识俺了吗?”
花子听懂了?摇着尾巴一路尾随着他,张学友低着头,蹑手蹑脚,低调地回到了屋里。
伙房里传来一阵阵鸡汤的浓香味儿,他使劲闻了闻,果然,是老丁熬的那味儿。
就象一个负气离家出走,然后又无奈黯然归来的孩子,张学友不知道院里还会不会原谅他、接纳他。
他局促不安地呆坐在屋里。
“开饭咯,开饭咯!丁记鸡汤面片儿……”
老贾嘶哑的声音响起,后院菜地里正干的热火朝天的两支菜队,谁也不急着先撤。
混子把钉耙在地边使劲磕了磕泥土,一把扛在肩上,故意大声冲着东队的人说:“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走,收工啰!”
西队的这边的人也都收了工具,四散各自回屋里了。
大老王精心地在往架上绑着黄瓜藤儿,叶宝林眼巴巴地望着西队的人都走光了。混子已经敲着碗沿去伙房了,他忍不住提醒大老王说:“哎,该收工了哦?”
大老王头也不抬地说:“恁都收工吧,俺绑完再走。”
黑老包生气地说:“等恁绑完瓜藤,估摸天都黑透了。恁这绣花的功夫真正是数一数二的。”
老胡头也站起来说:“真是个蜗牛队长,咱收工!”
东队的人也都走了,只剩了大老王还在黄瓜地里禅定。
“咦,那不是张学友的小三轮吗?”混子眼尖,忙惊奇地嚷道:“这货回来了也不吱一声?”
大老葛忙跑到张学友门上,敲着门喊道:“老张,快出来吃饭了!”
张学友忸怩地打开门,问:“谁知道叫不叫咱吃呢?”
大老葛说:“恁这话说的,恁先吃饭,吃完饭赶紧去找方院长报个到……”
张学友又说:“唉,碗还没洗洗呢。”
“谁还使恁那破碗?如今都是公家配的碗筷,顿顿洗了还消过毒呢,只怕恁一辈子没用过那么干净的碗筷!”
“哦哦……”张学友说,他还没吃早饭呢,肚子里饿的咕咕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