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俺呢……”黑暗中一个苍老的声音答道,又问狗夺,“恁咋也胡跑到半夜才归窝呀?”
狗夺听出来象是他隔壁住的贾婆婆的声音。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寥寥无几的几颗小星星,凑近那个黑影一看,果然是贾婆婆。
贾婆婆八十多岁,年轻时当过大队妇女队长,精明能干,可惜膝下无儿无女,老伴又走的早。她一个人强撑到快八十岁了,只好进了敬老院。她是敬老院年纪最大的院民。
狗夺想起这几天遭的罪,一天水米没进,又渴又饿,满腹的心酸委屈,不由得小声抽泣起来。
“咋的啦?”贾婆婆慌了,一把扯着他问,“有啥憋屈事给俺说道说道。”
狗夺抽噎着,断断续续地把自己去凤台集找姐姐的事讲了一遍。
贾婆婆听了也心酸酸的,立刻给了狗夺一个历尽千波、九死一生的拥抱。
哭了一会儿,狗夺问贾婆婆:“大半夜的,恁坐在大门口干啥?”
贾婆婆说:“俺想俺当家的了,回贾营他的坟上去看看他”,她抹了一把老泪,“今儿是他的生。十多里地呢,吃了晌午饭去的,可不走到这会儿才回来。”
狗夺这才看见贾婆婆脚下有只小竹挎篮。
“哦哦,恁饿了吧”,贾婆婆提起竹篮,里面有几样上坟的简单祭品,她拿出俩个馍递给狗夺,“吃俩馍垫垫吧。”
狗夺饿的前胸贴后背,也不客气,一把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大门已经上锁了,贾婆婆大声叫着:“开门吧开门吧……”
方一梅先听见了花子跑到大门上一阵狂吠,这才又听见有人叫门。
“谁这么晚了还在叫门?”徐晓风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
方一梅摇摇头,穿衣起来。院子里好多房间的灯都亮了,一会儿有人去叫陈志。
陈志喝醉了酒,叫了半天没动静。
这时,紧西北角公孙华家里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老头,有人喊道:“公孙大哥,贾婆婆和狗夺给关门外了。”
高大老头皱着眉头,打着呵欠,使劲揉着眼睛,走到大门上,掏出钥匙打开了旁边的小铁门。
贾婆婆感激地说:“大兄弟,耽搁恁睡瞌了……”
方一梅低声问立在院子里的混子:“那是谁呀?”
混子小声说:“嘿嘿,那可是公孙所长的爹,咱虎口镇的大户公孙明!恁不认识他?”
公孙明默默地又锁上小铁门,转身向方一梅和混子走过来,笑着问混子:“混子,恁不睡瞌啦?”
他看见了方一梅,上下打量着一梅问:“恁是徐干部家的吧?”
方一梅微笑着大方地说:“我叫方一梅,大家都叫我安然妈。”
这时,公孙明的老伴也过来了,忍不住大笑着指着一梅对公孙明说:“她就是那个背集赶集,不知道逢集背集的人呢。”
公孙明也笑了,打趣说:“怪不得那天叫恁去集上借锄头栽葱,直叫俺在地头等的睡着了。俺急的要叫华去集上贴寻人启事,恁到晌午头才回来。”
方一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公孙明看着她又说:“恁大城市的人,不兴逢集背集的,没啥。”
“恁大半夜的不睡瞌,也不叫俺们睡吗?”老冷从屋里探出了头,抱怨说。
大家面面相觑,公孙明说:“他嫂子,搅了恁的美梦啦?”
老冷一看是公孙明,忙赔着笑脸说:“这些老货都没规矩了,要上天了吗?浪到这时候才归窝!依俺说,都别给他开门,叫他门上蹲一宿长长记性才好!”
公孙明鼻孔哼了哼,沉下脸说:“人心都是肉长的,谁还没个特殊情况?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谁是铁石心肠,忍心叫他们门上蹲一宿?”
老冷红了脸,打着哈哈拍着马屁说:“您是菩萨心肠,菩萨保佑华明儿又升官又发财的……”
公孙明打断老冷的话,冷冷地话里有话地说:“哪里敢指望升官发财哟,菩萨保佑有的人别给俺华添乱添堵都中了。”
他对着方一梅说:“天都快亮了,都回屋睡会儿吧。”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方一梅也懒得搭理老冷,转身回了屋。
“恁个老货,又拿手电照俺干啥?”
“恁大爷的,俺起来上茅坑,不叫开灯,不兴照手电咋弄?”
“nnd,恁照俺眼睛弄啥?”
“恁个熊货,又跟俺找喳……”
…………
后院一阵激烈的吵架声,突兀地在刚刚安静下来的院里响起。
“俺跟你拼了……”象是黑老包的声音。接着一阵连骂带撕扯的声音。
方一梅刚回屋里,忙又开门出去,心说可别打架伤着人了。
走到屋外,碰着张学友笑笑说:“这俩货又吵架呢。”
方一梅忙说:“你去劝劝呀。”
张学友说:“这俩货一个月要吵二十九天,谁有功夫天天去劝?”他又呵呵笑着对一梅说,“放心吧,黑老包又瘦又小没力气,老刘虽说个子大些,脑溢血后遗症,左手使不上劲。俩人较量了几年了,总也分不出个胜负。”
这时老李婆也走过来说:“这俩人天天打,半真半假的,谁也打不坏谁。怕是闷坏了不瞌睡,弄个动静热闹热闹。”
张学友点头对方一梅说:“您住久了就习惯了。”
正说着,忽然又听见一个老头暴怒地骂道:“恁大爷的,打俺弄啥?”
这声音又是从另一个屋里传出来的。
这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