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凝微低着头, 走进了亭子里。
“婶婶——”阿嫣亲昵地凑过来,小手揪住她的衣裙,一面指着景溯手里的玉连环, “你看,表哥好厉害。”
柳凝抬眼, 对上景溯略带戏谑的目光, 施了一礼。
她只轻轻唤了声“殿下”, 作全礼数, 便没了下文。
当着小孩子的面,好多说什么。
柳凝只想带着孩子赶紧回去, 然而阿嫣却放开了她的衣角, 又坐到了景溯身边,略微扬起头,一脸好奇。
“如果是表哥的话, 该怎么叫二婶婶呢?”阿嫣问得单纯,“叫婶婶吗?”
话一出来, 空气顿时沉默了。
景溯显然没料到会被小孩问这种问题, 愣在原地,柳凝则握住阿嫣的肩头, 有些无奈地掩住她的唇。
“阿嫣, 是太子殿下, 得无礼。”
她说完,又瞧了景溯一眼,语气轻柔:“小孩不懂事, 敬之处,还盼殿下勿怪。”
“无妨。”景溯已经回过来,唇角略略上挑, “其实她说的么……倒没什么错。”
他语气温和亲切,但微微扬起的眉头、还有带着促狭笑意的眼里,却分明透露出几分挑逗的意味。
……似乎又在暗暗地调戏她。
柳凝假装没有注意到,敷衍了几句,便向景溯别过,拉着阿嫣匆匆离开。
倒是畏惧与他相处,事实上,若只有两人独处,她还有些话要同他讲……但阿嫣在这里,总归是不方便,适合让她看见。
再者,若是回去迟了,叫沈氏发现了阿嫣失踪之事,恐怕又生波折。
柳凝牵着阿嫣的手,沿着来时的小路返回。
此处偏僻,四周没么人,柳凝想起适才阿嫣坐在景溯身边的场景,心里有些踏实,便问她:“阿嫣,刚刚太子殿下……有没有说什么?”
“表哥吗?”阿嫣摇头,“没有,我正在亭子里玩,就看见他过来,说是阿嫣的表哥。”
“之后表哥就帮阿嫣解开了个。”她扬了扬手里的玉连环,眼里亮晶晶的,“他真厉害,个连桃叶都解开呢!”
桃叶是平时贴身服侍阿嫣的婢女,与她关系最近。
柳凝得知景溯没在小孩子面前提么该提的事,便安了心,随后又有些啼笑皆非。
她忧心得太过了些,景溯那样心思玲珑,又怎么会在小孩子面前露出端倪。
说不定回接近阿嫣,还是他刻意为之。
柳凝又低头看了眼小姑娘,想起先前发现她见时的担忧,略有些责备地揪了揪了揪阿嫣的耳朵:“下回能再样偷偷跑出来了,若是叫你娘发现,恐怕免了一顿责罚。”
沈月容身子弱,平时在府里问世事,唯一上心的就是阿嫣,对这孩子的管教颇为严格。
若是让她知道了今日之事,恐怕阿嫣免了一顿家法。
平日里阿嫣受责罚,柳凝多有回护,是以孩子对她很是亲近。
柳凝教训完后,见小姑娘似乎有些后怕,又摸了摸她的头:“行了,次婶婶先替你瞒下来,之后几日便老老实实呆在房里,准一个人出去。”
她说完,沉吟片刻,又补了一句:“刚刚见过太子殿下的事……也要跟任何人说。”
“为什么?”
“为……”柳凝语塞,一时也知该如何跟她解释。
过阿嫣很快笑了起来,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又是一个秘密,对不对?”
又……?
“是第个。”阿嫣认真地说,“上次婶婶亲了表哥的秘密,我谁没有说。”
“……”
柳凝觉得额角隐隐作痛,她没想到那件事阿嫣居然还记得。而且被小孩子用这样单纯的语气说出来……生生多了几分禁忌的伦感。
她沉默半晌。
“那阿嫣……要替婶婶保护好两个秘密。”
柳凝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孩子现在还小,么懂,根本不知道意味着么……等将来懂事了,知道会怎么想她。
恐怕会再像现在这样亲近她了吧。
柳凝想了想,最后忍住微微一哂,眼下就波折频生,“来日”种东西,又哪里是她能想得了的。
她将阿嫣送回房时,另一边屋里传来些轻微的动静,似乎是沈氏醒了过来。
刚好没被沈氏发现。
柳凝待阿嫣进屋后,又将侍奉的几位婢女叫了来,多叮嘱了几句,确保能再出差池。
如此这桩事便算有惊无险地解决了。
柳凝看看日头。
此时正是午后,阳光煦,她环顾了一下周围,四下没什么人,思索片刻,便抬步朝反方向走去。
她没回房,却是原路返回,重新回到了湖边柳堤边的八角亭里。
景溯还在原地,没有走,看到柳凝回来,没有表现得太惊讶。
他背靠一片花丛,荼蘼花开得正盛,带着春末最后一缕缱绻,浅色衣衫,杏纹绣带,一朵素白色的荼蘼被男人拈在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
“来了?”
“殿下知道我会来?”柳凝见四周静悄悄的,就不再顾忌那么多,轻轻提起裙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的玉佩还在我手里。”他说着从怀里拿出来,递给她,“就是来向我讨它来着?”
的确是目的之一。
先前将玉佩作为信物,请求他救沈氏,自那之后他们未再单独相处过,玉佩自然还在他那里。
柳凝将玉佩收好,却没急着走,瞧着眼前的男人,问:“殿下刚刚……怎会阿嫣在一起?”
“偶然碰见而已。”景溯说,“怎么,阿嫣与我在一起,你放心?”
柳凝摇摇头:“怎么会……只是有些意外,殿下对小孩子,居然还挺有耐心的。”
他看上去温雅致,但她心里却清楚,人并是什么良善仁慈之辈。
除了担心他泄露他们的关系,其实柳凝确实有些惊讶,当时景溯会耐着性子陪阿嫣玩耍。
虽然不是合格的人,但将来做了父亲,或许还算错。
景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他其实并没有很喜欢小孩子。
只是阿嫣与柳凝有关,听说是她颇为疼宠的小侄女,看在她的份上,才多出一两分耐性,与这孩童相处一会儿。若是获得了小姑娘的好感,说不定眼前女子会对他软下些心肠。
她虽瞧着温柔煦,实则骨子里淡漠无心,总是对人怀着戒备。
他与她相处算太久,却好像始终没怎么走进她心里去。
“你我难得相见,就只有些我说的?”景溯摇摇头,似笑非笑地感慨道,“你太绝了些。”
柳凝垂下眼眸。
次她主动过来,除了玉佩和阿嫣的事,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
“我……还欠殿下一声谢谢。”柳凝低声,“那夜殿下愿意帮我,我……很感激。”
是假话。
柳凝确实心中感念,管他心中存了么目的,终究是帮了她,否则此时,沈月容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景溯手里拈着花,瞧着她勾了勾唇:“只有感激?”
柳凝微怔,她虽因此对他稍作改观,但至于就此生出情意。
“……担忧也是有的。”她巧妙地将话题转开,“殿下帮了我,可有被宫里的人知道,会会此惹上麻烦?”
“麻烦当然有。”景溯牵唇一笑,“你以为你给我惹的麻烦还少么?从江州回来后,朝中就有了弹劾我的折子——说我流连风月之所,贪慕美色,以权压民。”
柳凝回忆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被弹劾的缘由,应该是在江州为她一掷千金,将整艘花船包下来,还把上面的人都赶下去那件事。
奏折上说的本也没错。
但是他一厢情愿将船包了下来,与她有么关系。
“殿下怎么能把事赖到我身上。”柳凝说。
“若非为博美人一笑,我又怎会如此。”景溯微笑,“由你而起,你说,你该怎么补偿我才是?”
种问话再熟悉过了。
一开始他样说,柳凝还会小心翼翼去揣摩,现在则根本懒得问,他根本不是要么补偿,只是想给她开些难为人的条件,满足恶趣味而已。
她叹了口气:“殿下要我怎么做,直说就是。”
罢了罢了,左不过逢场作戏,引他尽兴便是。
景溯见她如此配合,满意地点了点头,思忖片刻:“你平日总是端着,瞧多了无趣,偶尔有些女孩子家的娇气才更鲜活些。”
“让我瞧瞧你撒娇时是什么模样。”
柳凝愣住。
她没想到他会提样古怪刁钻的要求,心里为难至极。
脸面什么倒是其次,主要是她根本不会。
小时候或许还曾跟爹娘撒娇卖痴过,可是时隔太远,她早就没了印象,到柳府……再到卫府,她没有可以撒娇的人,自然也就不会了。
虽然见别家小姑娘向自家长辈娇痴过,但柳凝想了想,还是觉得十分别扭。
她大概永远做到。
过她会别的。
“可以用别的替代么?”
柳凝拘束,抓住他的衣袍,微微前倾身子。
她比他矮大半个头,唇在他下颌上轻轻印了下,点到为止。
反正亲近是一回两回了,柳凝没什么好矜持的,若这一下能打发了他,总比么为难人的撒娇强。
“殿下可还满意?”柳凝轻声问。
景溯摸了下被她触碰过的位置,有些怔忡,但很快回,幽深在眼眸中慢慢聚起来,像是欲行风雨前的沉云。
“当然……不。”
他低低地说了一句,主动捧起她的脸,唇凶狠地印叠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容置疑,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