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的窄巷, 昏暗,安静,仿佛与外头热闹熙攘的街市隔绝。
柳凝背靠着墙边, 隔着薄薄春衫,能感受到石墙上斑驳的纹路, 光线微暗, 是景溯的影子落下来, 遮挡在她的眼前。
他俯身, 慢慢靠近,耳边落下一缕发丝, 垂到她肩头, 两人鼻尖相碰,呼吸相触。
柳凝没有闭上眼,却是直勾勾看着景溯的眼睛, 那里隐藏着幽暗的情绪,正中心是她的倒影。
他是怎么想她的呢?
柳凝无法准确猜到他的心事,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并不像之前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满不在乎。
景溯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颊边, 痒痒的,唇越来越近。
她双手轻轻抵在他胸前, 正犹豫着要不要推开, 他却先停了下来。
柳凝看到他的眼神渐渐淡澈, 不再被欲念深染,他盯着她,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居然从中读出了几分冷静审视的味道。
看来……还是没有那么容易让他迷失。
这人平日里对她,总是肆意轻慢,倒差点忘了, 他也是同样的多疑警惕。
这样的人,不容易失控,也不太容易被引诱。
柳凝垂下眼,以为他要抽身而退,却冷不防肩头一紧。
景溯握着她的肩膀,低头瞧了她好一会儿。
他似乎原本打算松开她,可目光落到她发边的绒花上,却又是一顿,随后唇角凉凉翘起,没退后,反而更进了一步,欺身上前,侧头埋在了她的肩颈处。
他张口咬了下去。
力度不轻不重,不会让她太疼,却也刚好可以留下印记。
柳凝没料想到他竟会这样做,颈边传来轻微的刺痛,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惊讶更甚于疼痛。
她颈边怕痒,最是敏感,指尖触上去都会觉得生出些异样感,更不用说被人忽然咬上一口。
……还是以这样暧昧的姿势。
柳凝一把推开景溯,捂住脖子,指腹按在刚刚他啃咬过的地方,能摸到凹凸不平的牙印子。
“你发什么疯?”
“我仔细地想了想……”景溯撩起她耳边的碎发,低低笑了一声,“还是咬你一口,更有趣些。”
他不动声色地将真实情绪压下去,只留了一抹随意的微笑在唇边,漫不经心,却又不失温柔。
本来倒是想亲上去,但最终景溯还是制止了自己——和眼前这个女人,还是保持着最初的关系,更加安全。
只是感兴趣而已,这样简单的关系最好……陷下去,对他可没有好处。
不过想虽是这样想,就这么轻易放过她,景溯却还是觉得可惜,便干脆折中,在她娇嫩的颈边咬上一口,倒也不算辜负了此刻这份旖旎。
还能在这女子身上,留下独属于他的印记。
月光清冷一片,落在柳凝身上,白玉耳坠缀在她微红的耳垂边,泛着莹润的光泽,再往下便是她优美纤长的脖颈,被咬过的地方用手捂着,但还是露出牙印的一角,微微泛着红意,在雪白的肌肤上分外明显。
景溯倒也没料想到她肌肤这样细嫩。
不过对于这痕迹的效果,他还是颇为满意。
好像这样做,这个人就是他的了。
只是她头上那朵绒花还是有些碍眼,一瞧见,就总能想起那晚卫临修与她在一起的场景……景溯皱了皱眉,抚上她鬓角,把那朵素色绒花取了下来。
这下总算称心如意。
柳凝蹙起眉头,想要拿回来,他却随手丢到了一边。
“这东西衬不上你。”景溯轻慢地挑起眉,“难道你喜欢这种这种小儿科的玩意儿?”
“喜欢也谈不上,但总归是……”
柳凝正想说她好歹也是花了银子的,那绒花却被景溯踩了上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素色的绒布上沾了黑印子,扭成一团,她顿了顿,后半句话也没有说出的必要。
“改日送你个更好的。”
景溯攥着她的手腕,若无其事地从巷子离开,柳凝手被他握着,瞧了一眼地上残败的发饰。
他跟一朵绒花别上了劲……是因为卫临修么?
他在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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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景溯没再强行让柳凝作陪。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客栈,从后门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卫临修已经在房里了,不过似乎也没有到太久,坐在桌边,身上的外衫还没有脱下。
他见到柳凝回来,忍不住起身,看上去松了口气:“阿凝……你去哪儿了?”
柳凝早有准备,之前在云水居剩下的点心,她请店家装在食盒中带了回来,轻轻放在桌上。
“想着夫君劳碌一天,说不定还没吃上饭。”她脸上看不出半分异样,“便去这城里的酒家带了些小吃回来,还顺着河边闲逛了一会儿……不想竟这么晚了。”
她说着,一边把食盒打开,拿出一碟藕粉糕放在卫临修面前。
卫临修的确还没用饭,今日他忽然被景溯派去了广陵州府,去看一看一下当地地方志的编撰,他一忙就是一整天,此时已是精疲力尽。
他草草吃了两块糕点,便宽衣就寝。
柳凝觉得自己运气还算不错,灯火熄灭几盏后,她终于能毫无顾忌地将衣领放下,不用担心卫临修会发现她颈边的咬痕。
就算她决意要笼络住景溯,情况也并不比以前轻松。
事实上她发现景溯愈发变本加厉,原本仅限于搂搂抱抱的暧昧,现在却总爱玩些新的花样。
胸前的蝴蝶,还有颈边新添的痕迹……这人似乎是要将她全身上下都打上他的烙印,才肯罢休。
若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没等景溯为她所用,她先被他一步步蚕食了个干净。
可事已至此,柳凝也没有太好的法子,只能耐心周旋,走一步看一步。
之后景溯倒也没再来找她,他似乎也有公事忙了起来,柳凝不清楚他的公办是什么,不过他们在广陵也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又重新启程。
毕竟江州才是最终的目的地。
走走停停,又过了快半个月,车驾终于进入了江州境内。
柳凝与卫临修共乘一架马车,进了江州城门,她忍不住掀起车帘,瞧了瞧窗外的景象。
江州不似广陵那般热闹繁华,却多了一分清稳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有赖于江州知府柳承思的治理。
卫临修见她往外面瞧,微笑:“好久没回来,可还算熟悉?”
柳凝弯唇:“其实也不过一年而已……不过街市边,倒也变化不小。”
从前她常去的几家铺子,不少都整修了门面,街市也比之前更井井有条了些,想来为了迎接储君巡视,她养父在原先的基础上,又好生整顿了一番。
江州是她长大的地方,从五岁开始,柳凝就一直住在这里,直到嫁人才离开。
虽不是她的故土,却也有一丝感情在。
到达江州后,也不知是不是景溯有意安排,他们没再住客栈,而是由柳承思安排,住进了柳宅的客房里。
柳凝原来的闺房则也被收拾了出来,以供她和卫临修住下。
柳府还是一如从前那般熟悉,除了后院的花圃翻新了,其他倒也没什么变化。
前厅设了接风宴,接待太子大驾,还有随行几位东宫属官,其中也包括了卫临修。
宴上有政事要谈,家眷皆不上座,柳凝正好也不愿参与这等宴席,乐得轻松。
但她也没闲着,后院花厅里,陈氏设了一桌菜,请她过来。
陈氏是柳承思的夫人,她的女儿柳倩坐在柳凝另一边,与柳凝甚是亲热。
柳倩今年不到十四,柳凝刚来那一年,她才刚出生,柳家夫妇也未曾将柳凝的身世说与她听,因此柳倩只当柳凝是亲生姐姐,对她很是依恋。
柳府里人口清净,柳承思与其夫人只有一子一女,也未曾纳妾,柳凝出嫁后,便只剩下柳倩一个姑娘家,好生寂寞,是以柳凝这次回来,她高兴了许久。
柳倩性子活泼,叽叽喳喳拉着柳凝,好奇地问起了她在京中的生活,还有到江州一路而来的见闻。
柳凝一一耐心地应了她,最后还是陈氏拉开柳倩,轻斥道:“好了……你姐姐一路奔波,恐怕也累了,她日后还要留上一段时间,今日呀,你还是先让她好好歇息才是。”
陈氏教训完柳倩,又转过来温柔地关切了柳凝几句,让她好生休息,缓一缓这连日来的舟车劳顿。
一顿饭吃完,日头已过了晌午,陈氏下午要理账,柳倩也安排了习琴课,柳凝便不再叨扰。
她与陈氏之间的相处,总是带着些生疏客气。
她们的关系并不是不好,这么多年来,陈氏很照顾柳凝,柳凝也很感激她的恩情。
但她们的关系也仅限于此。
虽然柳凝唤陈氏一声“母亲”,但终究陈氏也有自己的子女,将柳凝视如己出,并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疏离,小时候还会偷偷羡慕柳倩,现在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中庭的花园里盛开着粉白色的芍药,娇嫩的花瓣迎风微微摇摆,柳凝沿着小径一路往下走。
她朝自己院落的方向走去,却忽然看见中庭的月门洞边,正站着一个男子,一身深色长衫,朝她这边望过来。
柳凝一怔,万万没想到他也在这里。
是她名义上的兄长,柳重明,他们已经快两年没见。
当年她与卫临修的亲事定下之后,他便孤身离了家,去江州大营参了军,陈氏急得团团转,写了好几封书信催他回来,却都是石沉大海,一封回信也没有寄回来。
当年他书读得好好的,师从江州名儒,考中进士的希望极大,却最终投笔从戎,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无人知晓其中因果。
除了柳凝。
她知道是因为什么。
骤然重逢,柳凝并不觉得喜悦,只觉得分外尴尬,静默半晌,才终于叹了口气。
“……大哥。”
她以兄长之名唤他,语气轻轻的,只盼着他能冷淡地点一点头,两人如陌路人一般分道扬镳。
但柳重明没有让开的意思。
他盯着柳凝,眉眼里浓浓的情绪掺杂在一起,似是百感交集,默然许久,最后化成一声低叹——
“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