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半的手术。

护士提前把转移病人用的病床推进急诊室，这回林野依然帮着挪动米妈妈，依然尽最大努力轻手轻脚，小心不让米妈妈感受到一点额外的痛苦。

这回他们没让米爸爸来，光上午来看米妈妈时坐的那一会，米爸爸就已经痛到冷汗把后背衣服都浸湿了。

医生对他们一通批评，警告他们这样不利于恢复，但也拦不住米爸爸的倔劲儿。

米一只能再三承诺等米妈妈做完手术第一时间联系他报平安，米爸爸才妥协，老实得躺回了病床。

推着米妈妈去手术室的路上，米一柔声安慰米妈妈，也是给自己洗脑，“睡一觉醒来就好了，这只是个小手术，我问了医生，他非常有经验。”

米妈妈对自己担心有限，更多是担心米一为她花钱，“我听说换个髋关节不便宜呢，咱选的是便宜的材料吧？”

“怎么能用便宜的呢，妈妈值得最好的”，米一哄米妈妈。

看米妈妈露出不赞同的表情，米一知道得用米妈妈接受的方式来劝说，“妈，你成天让女儿找个条件好的，真找了个条件好的，怎么能舍不得花他钱呢？”

看米妈妈还要反驳，为了让她安心接受手术，米一撒谎，“周岳要求的，说给妈妈用最好的。”

一搬出周岳，米妈妈立马来精神了，“是吗，周岳说的呀，哎呀，这多不好意思。那行吧，毕竟是片心意吗。”

看米妈妈美滋滋得被推进手术室，米一无奈得轻声叹，“唉，周岳说话比自己亲女儿说话都好使。”

林野刚才一路默默跟着推病床，两个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你妈妈很满意你男朋友”，林野说了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可不是吗”，米一又叹了口气。

她看了看手机，周岳还是没理她。

两人看着手术室亮起红灯，牌子上显示着“手术中”的字样。

米一因为担心，在手术室门口踱步，画着圈圈。过了一会，她终于紧张的心情平缓下一些，意识到林野也没坐下，就站在一旁，安静得看着她，陪着她。

“今天谢谢啊”，米一真心感谢。

今天林野陪她早起不说，还陪着她往返医院主楼和住院楼多次，没有抱怨，在一旁主动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一路上大家都以为林野这么尽心尽力，是她的男朋友。

林野不像昨天穿的校服，换了黑色的连帽衫和黑色运动裤，显得他又高、又瘦、又酷，已经逐渐成熟的五官配上这副装束拉近了他和米一观感上的年龄差。

而巧合的是，米一也穿了黑色连帽衫，搭配瑜伽裤，本就鲜嫩的小脸看起来更显年轻，说她是大一新生也不为过。

“小事”，林野回答道。

“坐会吧”，不想让林野不自在，米一主动坐下。

一排四个座位，米一坐在左边数第二个座位。

林野先是走到最右的座位，看了看后，说，“脏了”，然后顺理成章地坐到米一的旁边。

“我有纸巾”，米一没多想，以为林野是真的嫌弃座位脏，就掏出了湿巾和干纸巾递过去。

林野停顿了两秒，才伸手接过。

他拿出湿巾擦了擦旁边的位置，然后把书包放了上去 。

“你手怎么了？”

一直看着他动作的米一问道。

林野的手上有几个明显的青色印子 ，还有抓痕，微微破皮。

林野看了看，想起来应该是昨天救护车上，米妈妈因为疼痛乱抓乱捏留下的印子。

“没注意”，林野觉得没必要让米一知道。

两个人一时静下来。

“你——”林野犹豫一下，还是慢慢开口率先打破安静，“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林野在过去的两个多月，每天都会有这些个念头冒出。

她在忙什么？

有实现自己的目标吗？

她男朋友的妈妈有再控制她吗？

那个窝囊男朋友有站出来保护好她吗？

但也仅限于念头。

他知道她有男朋友，他不知道他该以什么身份去问候、去关心，才不显突兀。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能面对面问出这些，就像平常闲聊一样。

“还行吧。”米一回答的时候不自觉地小叹了口气。

“很忙吗？”林野看得出她有些疲惫，不知道是这段时间的劳累还是因为昨天到现在，将近一天的奔波。

“瞎忙”，米一答道。

林野似是不满意这个答案，追问，“瞎忙什么？”

以防她再敷衍回答，他问得更直接了些，“你男朋友的妈妈，还总管你吗？”

米一听闻，略微吃惊，“这你还记得，我好早以前跟你说的了吧？”

看到林野认真的神情，她知道林野是关心她，便也认真回答，“当然还管，人怎么可能突然转性。”

林野眉头微微蹙起，米一第一反应是伸手抚平，“别皱眉，小心皱纹。没事，我都习惯了。”

林野看到米一的动作，也下意识得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没有用劲，就是轻轻握着。

米一真的将林野当邻家弟弟来看待，甚至希望自己也有这么一个弟弟，所以对他没有什么男女的边界感。

看到林野握住她，她以为是小男孩不让碰，便想收回手。

但林野虽然没用劲，但也没让她抽走，而是继续问，“她还拦你工作机会吗？”

米一被吸引了注意力，没再抽回手，就这么被握着回答林野的问题，“没有，说是给我找了个我会喜欢的工作，但是非得让我装修完新家才能去。之前说是五一后，现在已经五一了，不知道会不会变挂。”

“我怕她故意让人给你使绊子，让你知难而退，放弃职场”，林野眉头又皱起来了。

米一看到林野想的这么周到得替她担心，她反而没那么担忧了，“别瞎想啦，他妈妈只是控制欲强，应该不至于说害我。”

“那总控制你怎么行？”

“所以啊，我们新家赶紧装修完，我们搬走，距离产生美，到时候她再想管，也管得有限了。”

米一想转移一下话题，“想不想看我们新家的装修设计图？基本上都是我的想法呢。”

林野也好奇她会喜欢什么风格，便答道，“好啊。”

米一要拿手机，林野自然得松开手。

翻出手机里存的设计图，米一给林野介绍，“我比较喜欢日本的侘寂风，所以基本上地板是浅色木地板，墙上是微水泥…”

她一张张翻着图片，说起装修，这几个月因为她亲力亲为，颇有了解和心得，“这个岛台，是我让他们重做的结果，之前他们四个角偷懒，能看出拼接痕，现在的这个看起来多简约…”

“这个衣柜才是气人呢，之前测量说好了顶天立地，结果做出来了才发现我们顶上不平，所以会和天花板有个缝隙，没办法只能再做了些吊顶下来…”

“这个厕所怎么样，洗手台这个是岩板的，是我跑了很多家家具城才看上的…”

能看的出米一真的很用心设计她和周岳的家，风格简约大气，很有品味。

“这个房间是客卧吗？”林野看到米一翻到一个大小格局跟主卧类似的房间的设计图，问道。

“这个啊，先做客卧，之后有小孩了，就是宝宝的房间”，米一回答道。

林野不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好像有人给了他当头一棍，眼前发黑。

他几乎是没有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你要生小孩？”

米一看林野语气和态度都是不可置信的样子，觉得好笑，“早晚要生吧，我没打算做丁克。”

“会身材走样”，林野说。

“啊？怀孕吗？孕期控制好，生完好好恢复，没事儿的。”

“会脱发”，林野又说。

“啊？”

“会子宫脱垂，会…”，林野继续输出。

“停停停…”，米一都懵了，她咋还和一个高中男生讨论生小孩的话题呢，而且他还输出了这么多可怕的生育后果，越听越让人鸡皮疙瘩四起。

林野抿嘴没有回答。

“你哪来这么多关于生育的知识啊”，米一真是惊叹。

“我们有生物课”，而且微博上时不时来个生育相关热搜，科普生育知识，林野偶尔扫到几眼，就记住了。

“现在的课本这么实用了啊。”

“总之”，林野看着米一的眼睛说，“不要着急生，不要别人催你就着急，你还有自己的计划对不对，还有想做的事情，别被束缚住。”

他有自己的私心，但他也是真的盼着米一好，过早生小孩只会是周岳妈妈控制她的筹码。

“嘿，你这小鬼”，米一噗嗤一笑，“还教育起我来了。”

看林野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在等她一个回答，她只好说，“知道知道，我怎么会拿自己的身体和前途开玩笑？现在肯定是太早，我只是说我没打算丁克，又没说现在生。”

林野还是不放心，“那你们有好好避孕吗，需要我给你生物课本学一下吗？”

米一听完林野这番发言，脸嗖得就红了，她发出小声尖叫，扑过去捂住林野的嘴，“啊啊啊，闭嘴闭嘴，别说了。”